是吧?
筝声停了下来。
郤至站在原地,轻声说道:“我既已来,公子何不一见?”
围起布墙的棚帐内安静无声。
郤至又说:“闻公子生活困顿,不知是否有其事。”
里面传出了稚嫩的声音,说道:“确有其事,实为愧对先祖。”
好歹是个宗室,还有一名作为周天子“卿”的师傅,姬周怎么会生活困顿呢?
这个跟晋国国君一家的传统有关。
再来就是,要怪就怪姬周有晋国君位的继承权。
晋国的国君跟国内贵族斗才是近一两代形成的正治环境,防着自家对君位有继承权的亲戚,不止是一两代的老传统了。
吕武就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两人的隔空“墙”聊天。
他实际上很想展现存在感,却清楚不能无视场合。
聊着聊着,郤至也就提到了这一次南下要去什么地方,又是要干一些什么。
姬周像是放开了什么心里防线,又或者产生了压制不住的好奇,问起了会盟的事情。
借这个机会,吕武也听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次会盟。
原来是楚国在今年春耕之后出兵,攻击的对象是郑国。
比较令人纳闷的是郑国在去年已经投降楚国,怎么又再一次被攻打呢?
这个就要认清一点。
现在的国家投降,不是说就全境归于战胜国,其实就是赔偿一些财帛、奴隶之类,很少才会出现“割土献礼”的例子。
所以,郑国是在去年投降楚国没错,不妨碍楚国今年又出兵欺负郑国。
根据郤至的说法,郑国在发现楚国又出兵要来暴揍自己,郑君已经派出使者要来晋国这边吃回头草。
“郑人多变幻,虽情有可原,想必君上不允罢?”姬周看样子是同情郑国的?他说:“温子率军从此过,可有用意?”
这是问,是要为郑国撑腰么。
郤至很直白地说:“单公为讼人。我此来为争田一事。”
“闻国内多事端……”姬周讲到一半停下来,沉默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用着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实我妄言,温子勿怪。”
郤至却是很突兀地低叹了一声,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之后,他想到了什么似得,看向一直在当背景墙的吕武,说道:“阴武,还未向公子致意。”
姬周很是惊讶地问:“阴武?可是单人破门的阴子?”
可算是轮到俺了啊!
吕武不知道姬周能不能看到外面,还是行礼之后才说道:“阴氏林武,向公子问候。”
只是,他不免觉得纳闷。
上一次知道姬周缺钱,吕武可是派梁兴操作了一把。
梁兴的回报是,姬朝的儿子原叔有拿那批钱,并保证会交给姬周的。
稍微一纳闷,吕武想到了另外一层,觉得这少年有点东西!
“国家之幸,出阴子如此猛士。”姬周本来是坐着,站起来走到布墙边上,他的影子成为一个行礼的姿势,非常诚恳地说:“预祝阴子此次会盟,展我晋人威风。”
吕武向侧后退了一步,回以一礼。
姬周那一句话,明显是猜测到了什么。
郤至倒也实在,说道:“吴人凶蛮,阴武实有用处。”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
现在晋国去南方,要的是跟吴国成为“达瓦里希”,站在共同针对楚国的阵线上。
可是,包括晋国在内的中原列国,哪个又不知道吴人的“可爱”呢?
这种可爱是体现在吴国很喜欢跟楚国过不去,有机会没机会都要找楚国快乐玩耍。
一旦吴国被揍得满头包,他们就会派出使者,一般是想去晋国搬救兵找支援。
命运总是跟吴国开玩笑。
上一刻他们被楚国揍得满头包,下一场却又找回场子。
知道自己又赢了的吴国瞬间又膨胀了,觉得不用依靠晋国也能击败楚国,忘记自己去求援那么一回事。
这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好几次吴君答应要去参加以晋国为首的会盟,却每一次都没有如约到场,搞得晋国一次次既是尴尬又是难堪,却又不能问罪吴国。
吕武现在知道自己在会盟场合需要扮演什么角色了!
想来也是晋国的高层发狠,不想再被吴国继续戏弄。
他们以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猛士,又或者说作为猛士的那些贵族资历太老(也能是年纪大了),不好让他们干这事。
这不,吕武是个年轻人啊!
既然是个年轻人,为国家干点不知轻重的事,很合适的吧?
郤至或许觉得聊到这里也就够了,表示告辞。
吕武嘴唇动了动,还是没突兀地再讲点什么。
他走了一段距离回头,却见棚帐布墙拉下了一些,与那个少年眼睛对视。
少年一个愣神,脸上露出了笑容。
吕武回以微笑,还抬手对少年摆了摆,用以告别。
这一刻,少年在想:“这就是帮助过我的阴武子吗?身上的甲胄看起来好恐怖,看着真是威武,人好年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