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九曲回廊中心的亭子里等林公公,只短短几句话,与公公说过了,就完了。”
林景顺着时怀池的力道往一侧走了几步,透过院门遥遥往那边亭子瞧过去,便见着了一身红衣比火媚,比花娇,站在八角木亭正中心的阮绫。
“皇上待会见苏姑娘时,我就跟令夫人见一面便是。”林景稍显迟疑,终究还是答应了。
时怀池又劝他:“皇上与岳父要事相商,需时久,见一见那苏姑娘却是未必。”这才把林景成功请到了阮绫等他的小亭子里。时怀池自己也没有旁听,离开了。
阮绫开门见山便将来意与林景说明,“正是这样,若是林公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林公公但有要求,我也一定助公公一臂之力,绝无虚言。”说着,便示意元扇奉上一盒金。
林景没有去接金子,沉吟了一会,也没有立刻回话。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找上自己呢?按理来说,他一个刚调进御书房的小太监,是不太够格给秀女定生死的。虽然找他也有操作空间,到底不如直接找他头顶上的大太监来得方便。
那么时夫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林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时怀池是皇上的心腹,他没道理阻止皇上选谁的秀啊,而且这个秀女还是时夫人她亲爹举荐的,占用了他们阮氏族中的自有名额,按理来说,就算不亲近,也不可能去结仇啊。
再一联想到皇上今天突然拒了他的随身小太监,特叫了自己陪同,林景心里仿佛是豁然明朗了:皇上这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忠诚度啊!
这多半便是一场戏了。
哪怕不是,他也不打算在自己即将成为心腹的关键时刻,给皇帝掉链子,留下人生污点。
想到这,林景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阮绫:“时夫人,您要是说别的事,我能帮一定帮。但这皇上选秀之事,我如何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喜欢谁,看上谁,又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左右得了的?这事儿啊,我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林景连连做俩揖,似乎就要拔腿跑去。
阮绫心里有些恼,却也知道林景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正想着,那边就有丫鬟来找林景,那丫鬟有些慌急,“林公公,皇上要走了,正找您呢。”
林景哪儿还有犹豫的?拔腿就走,路上且还问:“皇上没见苏姑娘?”
“没呢。”
话音渐渐消失在风里。
邵曜居然没见苏榴?阮绫心中也颇为奇怪。不过他为什么不见,也不重要了。没见才好操作,若是见了……呵呵。只有启动乙方案中的乙计划了。
她也不止备了林景这一个方案,不至于林景拒了,她就没别的法子了。
因是提示乳扇乙方案启动,趁着一个忠心仆妇来找自己时问她苏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仆妇笑得厉害,一边将一包药粉递给阮绫,一边告诉阮绫,“哎哟,苏姑娘可真是想做帝王妃想疯了,皇上本来叫她等着,后来和老爷谈完事,他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说不在选秀前见个别秀女,喝杯茶这就要走了。她还不死心,买通了刘大娘将她放进去,想要摆个搔首弄姿的姿势给皇上看,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阮绫立刻问。
“皇上他早就提前离开了,没在那屋里。”
“那可真是不赶巧。”阮绫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心道,这点小挫折对苏榴来说算什么,她今日不用邪法见邵曜,是因为还够不上必须用邪法的时机。
思及此,她只觉愈发的心烦意乱。起身准备找时怀池一起回家,好好想一番对策。
出了亭子没走几步,不想阮绫就在回廊上遇上了邵曜。阮绫也懒得看他,行了礼,便带着元扇让到一边,给邵曜让道。邵曜知道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暂时也没打算与阮绫相认,只是问阮绫,“嫁给时怀池开心吗。”
阮绫莫名其妙看了邵曜一眼,轻描淡写回他:“自然。”
邵曜又问,“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这怕是不好。我夫君已经在等着我了。”阮绫面带一股客气的虚假笑容,便往边侧绕了一下,带着她的丫鬟出门去了。像一阵红色的风,路过了邵曜的颊边脸侧。
她看到时怀池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便小跑了两步过去,故意挽住了时怀池的手,让时怀池大感意外之余,也让邵曜心中重重一痛。
莫非阮绫从前也是如此看待自己和苏榴的么?
若是阮绫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一定是要呵呵一笑:你真是想多了。
多情每是空余恨。她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怎会伤心呢?
阮绫同时怀池一起上了马车,时怀池虽然帮了阮绫,面上端着没表现出来,心中究底是郁郁不乐,他拿过迎枕下意识要揣进怀里,看到阮绫已经从善如流揣了一个,便莫名愈发气闷。时怀池把迎枕推到了一边去。
阮绫转头仔细瞅了瞅时怀池,心道,时怀池怎又闹情绪了?
今日用过了一回时怀池,阮绫觉得他不跟自己针锋作对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难怪上辈子邵曜把什么事都交待给他,还让他做了丞相。本着哪里都能不稳,唯有后方不能不稳的谨慎精神,阮绫转了转眼珠,便忽然问他:“你是属什么的?”
“问这干什么?”时怀池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我是属蛇的,听说蛇是十二肖里最冷血无情的,你相信吗?”
“我不信。”时怀池不以为意。
阮绫微微笑了笑,眼中露出得逞的光。“我是信的。”她朝时怀池身旁挪了挪,坐到了时怀池身边,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时怀池立刻瞪大了眼。她说话的气息是温热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凉嗖嗖的。她说出了邵曜与苏妃多年无子的秘密。
阮绫抿唇笑了笑,好像世上最甜最绵最蓬松的棉花糖,偏偏眼里的光又最是冷酷无情,“邵曜是属兔子的。”
阮绫离他远了些,拿手撑着了下巴,手肘支在迎枕上,语气挑衅,眼光散漫地问时怀池,“你是属什么的?”好似漫不经心。
时怀池瞅了瞅阮绫,她是最散漫的神色,偏偏眼里透着狡黠,好似在打着什么坏算盘,时怀池面色仍旧清凉凉的,只眼里包满了笑意,回道:“我属龙。”
阮绫有点意外,她挑了挑眉,不发表一词。现在不能拿太后身份仗势欺人了,她本意是要吓时怀池一吓,也好借着生肖之威继续骑在时怀池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一不小心吃了个暗亏的感觉。
不太爽。
时怀池却好像意会到什么一样,一下子拉住了阮绫的手腕,靠近她来,抿了笑意问:“听说属蛇的人手脚都易冷,你冷不冷?”
没变,还是没变。
真的没变。
周围环境也很稳定,没变化。
邵曜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了狂喜。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来,暗暗观察四周,自己身旁站着的是王福顺,他人过中年,面白无须,自带一股娘气,但还是比自己记忆里年轻了许多,娘得风韵犹存的。
而邵曜以后的大总管林景现在站在门边当差,还是个面貌清俊的小太监。隔着门望出去,他的爱卿时怀池现在也是年轻了好几年的样子,正坐在桌案边给奏折划线,这也确实是他做丞相前的工作。
看完四周,感觉一切都很虚幻的邵曜又低头查看自己的其他奏折日期,每一个都没有错,显示是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邵曜是个不积压奏折的敬业好皇帝,凡京内呈上来的奏折,落款必定是昨天的无疑。
那么今日就是辛酉月辛亥日,八月初七。
这一年,阮绫已经嫁给了邵曜。这一天,邵曜甚至也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他认识阮绫的第二年。他本来答应阮绫,至到晚间要跟她一起出宫玩。
但是临到下午,突然来了一批堵在路上的奏折,这批奏折因是河水上涨被堵在路上的,积了很久,邵曜担心里头有汛情洪涝,就黄了跟阮绫的约,先看了一通宵奏折。
但实际上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所以重来一回,邵曜准备提前交待一下时怀池,让他加个班,先预处理一下晚上才加急送到的奏折,自己就明天再来处理了。
心中主意打定,邵曜又随便看了两眼其他奏折,便站了起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门外去。路过到门边的时候,邵曜还特地看了两眼林景。
一想到林景后来当上总管之后,便对阮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上辈子那时候,实在是邵曜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无力回天,觉得有个林景留在宫里也不错,才放任自流。
这辈子……
哼哼。
邵曜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回头就找个借口叫林景去涮马桶。
林景才调来御书房不久,只觉后背忽然一凉,仿佛是来自皇帝的凝视,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敢贸然抬头回看一眼,只好僵着背脊硬挺着等皇帝走过去。
邵曜出了御书房内间,目光落在自己爱卿时怀池身上,心情便瞬间愉悦了许多。
还是爱卿好啊,一直为大齐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背叛他,为大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上辈子给绫绫砍了,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辈子,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至于今天,先帮朕顶个班呗。
邵曜背着手走到了时怀池桌案边,清咳一声,说道:“朕听说晚些时候还有一批新奏折要上,你先给看看,朕明早过来处理。”
时怀池心想,这不就是要加班了?
他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同邵曜说:“皇上,臣已经同内子约好,晚上陪她看夜市,臣这前几日刚成亲,没休假便罢了,若是还加班……”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语带微微的控诉。
邵曜心里那叫一个诧异啊!
什么?
这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他成亲了?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理论上来说,自己肯定是知道时怀池成亲了的呀。
邵曜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质的变化,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听时怀池讲完了,心里便直骂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厚道,时爱卿成亲,居然不给他放假。这像什么话?
算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多赏些布料首饰给他妻子,当做给爱卿的补偿好了。
至于今日……邵曜咬咬后槽牙,罢了,反正也不是十分重要内容的奏折,就给自己和爱卿都一起放假好了。
邵曜心情愉悦地如此想到。
主意打定,邵曜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愉悦地同时怀池说,他处理完了桌上这些,可以早些走,与他妻子好好逛逛街,享受享受新婚的美好时光。时怀池毫无异色,一直是点头恭听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