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我看过......把我葬在那儿......我死了还能看着她......离她远远的,她应该也不会生气。”
萧敬宗一早就想好了,藏的近了,孙岚怕是要发脾气,可要是离远了,他心里难过啊,那个位置刚刚好,他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
萧从衍的眼眶泛着红,可是依旧没有一滴眼泪。
“你要是死了,我把你葬地远远的,我妈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你,把你和她葬的那么近,我怕我妈在梦里骂我这个不孝子。”
萧从衍的声音平稳冷淡,只是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听出那音调里的哽咽,他的心情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我就.....就这么个要求......”萧敬宗苦笑,看着儿子,不过他恨他也是应该的,他就算为国家为百姓做了再多的事,可是依旧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
萧敬宗觉得整个人打心底泛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萧从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裹上。
“救护车,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萧从衍朝着边上的人问了一句,都这么久了,血都流光了,到时候除非神仙下凡,不然绝对救不了了。
“从深,从深是无辜的......我没脸让你照顾他......他也长大了......就他......他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看在同样姓萧的份上,你就帮他一次。”
萧敬宗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比前一个还过分,可是没办法,沈家倒了,还是因为那样一个原因,从深那孩子怕是很快就会被部队开除,毕竟军队里的政治审查那么严重,有一个敌特家族的母亲,直接给萧从深的军政生涯下了死刑。
“我让你别说话了你没听见吗!”
萧从衍怒吼了一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冷着脸,使劲的按着萧敬宗几条主血管道,手上湿漉漉的全是血,配合着赤红的眼睛,就和修罗一般,着实有些吓人。
别人都怕了,萧敬宗却不怕,反倒还有些开心,他厚着脸皮的想着,儿子的心里未必没他这个爸。
“你再说一句话,我管你那小儿子去死。”萧从衍的声音鼻音有些厚,恶狠狠的,正在这时,救护车终于赶来了。
“赶紧把伤员扛上车。”
几个大夫从后车厢下来,看着这一地的血心里就道不好,现在情况紧急,晚一分一秒,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最后一句......就一句......”萧敬宗此刻已经失血到意识模糊了,可还是死死的抓住了萧从衍的手,只是瞳孔有些失焦看不清人脸的方向。
“你是我儿子......我......我不配当你的父亲......可是......可是我都快死了.......叫我一声爸好不好......”
萧敬宗转了转脑袋的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看没看准儿子的眼睛。
萧从衍沉默了,他喊不出口,几个医生确是按耐不住了,一把扯下了萧敬宗拉着萧从衍的手,将人抬上担架,扛上了救护车。
萧从衍看着的右手怔忪了好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也有些狼狈。
“衍哥,赶紧上车。”顾向武在这件事里头就是个外人,他没法对萧从衍的选择指手画脚,很多人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幕总会觉得萧从衍太绝情,不就是一声爸吗,他都救了你的命了,喊一声又怎么了。
可是萧从衍不一样,他身上还有他妈的恨,他自己的恨,所有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你告诉他这些伤害都只是因为情非得已,只是因为阴差阳错,那这些伤害就会消失吗,并不会。
在今天之前,或许说是在萧敬宗替萧从衍挡枪的前一秒,他在萧从深心里的定位就是负心汉,就是一个丝毫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男人。
十几年的执念,只靠几句话就打消,这这么可能。
顾向武拍了拍萧从衍的肩,他的嘴巴没有大哥和小妹灵活,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这时候顾向武就无比希望自家妹妹在这儿,衍哥最疼安安了,要是安安这时候能安慰他几句,比别人说百句都有效。
萧从衍浑身僵硬的上了后头的一辆车,除了他和顾向武,队里也派了几个人过去,毕竟这件事是发生在军区外头的。
最近的解放军医院就在离军营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全黔西最好的外科大夫都在这儿了,毕竟军队里头的军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军队里头的士兵执行秘密命令的时候,常常可能会升级成火拼,这里的大夫对这类弹药类创伤手术已经很熟练了,萧敬宗被送来这儿,是最好的选择。
萧从衍他们做的那辆车稍微到的晚了点,萧敬宗已经被推进去做手术了,他们几人就在外头的小木长凳上坐着等。
两个小时,四个小时,六个小时,萧从衍坐在椅子上,双手支在大腿上,六个小时了,就没变过动作。
“这包子都凉了。”
顾向武拿着包子朝着萧从衍的嘴边凑了凑,只是被萧从衍扭着头避开了,顾向武叹了口气,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不知道该咋办了。
“不想吃包子,我给你去买碗粥来。”顾向武起身就要离开。
“我不饿。”萧从衍的嗓子有些哑,开口将顾向武拦了下来。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在家里奶奶总是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们原本是打算早上去国营饭店吃顿好吃的,食堂的早饭都没吃呢,这么一来就等于从昨天晚上起,萧从衍这肚子里就再也没进过东西,眼见着都快下午一点了,他都错过多少顿了。
顾向武虽然明白萧从衍的心情,可是作为好兄弟,他还是想要劝一劝。
这时候手术的门打开,里头走出来几个穿着手术服的大夫,萧从衍猛地站起身,不知道是同一个动作坐久了,身子有些僵麻,还是因为没吃饭的缘故,差点没站稳。
那个大夫看着萧从衍身上已经化成暗红色的血迹,以及他此时的模样,心中了然,手术室里的那位怕是眼前这个青年的什么人。
“送来的太晚,失血过多,外加这中弹的位置.......很抱歉.......”为首的大夫眼中带着哀痛,对着守在外头的几人说道。
“等一会儿护士会把人推出来,哪位是家属,去办一下手续。”医生说完话,又回了手术室。
“你不是很能吗,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站起来啊,你说啊!”
萧从衍一直都很安静,直到萧敬宗的尸体被推出来,他就和疯了似得冲上去,掀开那白色的盖布,萧敬宗的上半身是光着的,因为做手术的时候剪掉了他的上衣,萧从衍握住萧敬宗的双肩,用力的摇晃,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摇醒。
“你想和我妈葬那么近我不同意,你那宝贝儿子我也不会帮你照顾,他可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你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担心他,那你倒是起来自己照顾他啊!”
他活着,自己还能找理由恨他,他要是死了,自己还要恨谁去。
萧从衍脸上的青筋暴起,边上的护士都被他吓得躲到角落里去了,顾向武和几个一同过来的军人见他合力抱住,让他冷静点。
“衍哥,他死了,他活不过来了!”
顾向武紧紧抱住他,将他的双臂束缚在背后,对着他大声的怒吼道。
“他死了......是啊......他死了!”萧从衍笑了笑,停止了挣扎。
顾向武等人看他似乎冷静下来了,这才缓缓松开束缚他的手。
“他死了,哈哈哈哈。”萧从衍的双手捂住脸,手上还全是已经干涸的鲜血。
“爸,我爸呢!”
萧从深似乎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来的有些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今天这件事对萧从衍来说冲击巨大,对萧从深来讲又何尝不是。
他妈开枪打中了他爸,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他在军队的这段时间,什么都变了。
“我爸呢?”萧从深带着颤音,他不敢去看边上的床架,他颤着声问一旁的萧从衍:“哥,爸是不是还在里头做手术呢,哥,你说话啊。”
其实看着大伙的表情,他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爸他......”顾向武指了一旁已经被护士从新盖上白布的床架,对着萧从深艰难的说道,萧从深瞬间就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爸——”萧从深大吼了一声,整个走廊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