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你了,活到今日,我方知‘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若我能嫁给世宁,那我肯定还读着易安的词,在春日的花雨里荡秋千,在冬日的寒夜里围炉看雪。给世宁生好几个孩子,每日做好饭菜,等着他回家…孩子吵吵闹闹,不停地唤着‘爹娘’,他肯定会温柔地答应,陪孩子们玩耍。他不忙时,我跟他吟诗作对;他忙时,我在一旁读书相伴…如今想来,那样的年岁该是多么安逸美好…我每天做着这样的梦,实在不愿醒来。可我终究也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再也配不上世宁那样的温润公子,死了也无颜去见他。唯一欣慰之事,是护了世安几次,他不会因为这个怪我…”
宁妃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眼神也变得无比温柔:“灵雨,你替我照顾世安吧,那孩子虽然聪明绝顶,但又傻得要命,你武功好,一定要护着他。还有阿槑,她跟了我好几年,受了很多委屈。若我死了,她无处可去。你把她带走,为她寻一处好人家…”
“小姐…”
“别管我的尸身,快走!这一生,我也累了,世宁…他来接我了…”
宁妃走得很安详,灵雨恨自己来晚了,伏在她尸身上痛哭了一场。外面形势逐渐平稳,已经有人杀到了宫外,灵雨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拉着阿槑便走。阿槑哭着要替主子收尸,灵雨说道:“赵佑元知道她对世宁公子的心意,会好好安葬她的。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世安公子,他现在更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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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真被陆勋救下来之后,江璃来找过他,将梁翊的遗笺递给他看。赵佑真哭到崩溃,悔恨到不能自已。江璃已经对他的哭泣麻木了,赵佑真看完之后,他便冷峻地夺回遗笺,想将它送给映花。他听说梁翊从北城门出去了,便沿途寻找,终于在当天下午找到了那所破庙。
文骏昊、张羽、杨逍带的人马很多,他们站在道路两旁严阵以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楚寒游离在人群之外,发现了江璃,这才把他带到了破庙里面。
破庙里很安静,只有叹气声和啜泣声。楚寒说道:“他今天已经断气好几次了,但是又缓了过来。听林大夫说,他没有任何想活下去的意志,但他撑着不肯死,肯定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江璃对梁翊充满了愧疚,他犹豫再三,才敢踏进那间破庙。柴火烧得很旺,可是破庙四处透风,依旧冷得让人打颤。梁翊平躺在一张破床上,身上盖着几件披风,缓慢而又沉重地呼吸着。或许是伤口化脓了,厚厚的披风也盖不住那股浓烈的腐臭味。
林雪影握着他的手,想减轻一点他的痛苦,不停地低声问他:“你还有什么心愿,跟姐姐说,姐姐一定帮你实现,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梁翊还如昔日一般倔强,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撑着一口气。黄珊珊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她穿上披风,说道:“他肯定是在等嫂嫂和子衿,就算来不及,我也要去告诉嫂嫂!”
江璃这才发现映花不在这里,他急忙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公主。”
黄珊珊没理他,杨逍插嘴道:“我派几个人送你回去,这一路上不安全。”
“嗯,谢谢杨叔。”黄珊珊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你们几个再给他输点儿真气吧,至少让他撑到嫂嫂回来。”
杨逍默默点头,说道:“刚才林庄主用以柔神功护住了他的心脉,他还可以撑一段时间。我们都在这里守着,让他见妻儿最后一面。”
雪下得没那么大了,但是还有雪花在寒风中飞舞。黄珊珊冻得脸通红,却片刻不肯停歇。她骑了得有三四个时辰,方才到了悬剑山庄。可让她意外的是,映花并不愿意去看丈夫。
“嫂嫂,他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你就回去看看他,送他走好不好?他撑得…太辛苦了…”
映花心如刀绞,可想着他对自己的伤害,一时间爱恨交织,倔强地扭过头去。这时,杨夫人说道:“公主,是他写信让我们把你找回来的,还让我们演那一出戏,让你不要回京城…他用心良苦,是真的很心疼你啊!”
映花不敢相信,在一旁骑着木马的子衿却歪着脑袋呵呵笑了起来。这段时间,一向听话的子衿总是没理由地哭闹,让映花很累。可这时他笑得那么开心,好像是对着什么人。“那人”逗他,他便更卖力地摇木马,笑得更加欢快。他摇了一会儿,从木马上跳下来,将两只小胳膊举向空中。
映花惊讶地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在家时,子衿想要被父亲举高高的时候,总是会举起两只胳膊。除了父亲之外,他不跟任何人这样玩。
子衿举了胳膊一会儿,“那人”没理他,他仰面痛哭起来。黄珊珊抱起子衿,环顾四周,颤声问道:“翊哥哥?你跟我们来了吗?”
珠帘飘动,红烛摇摇,房间里格外寂静。江璃将遗笺交给映花,说道:“你看完这封遗书,就会明白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