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战早就知道苟梁在预测的赞布逃亡路线上部下了阵法,据说是他自创的,威力尚不可知,只说要给赞布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韩战对此是赞同的。
戍阳兵力量终究有限,要抵抗赞布的绝地反扑必要付出代价。
而西莽人好战,脾性酷烈,要战可不管寒冬霜雪,真逼得他狗急跳墙那就是死战到底。天阳国又受灾年影响,这一二年时间里无法支持过长时间的战耗,这种两败俱伤的事韩战不会做,所以在他最初的计划里就没有打算赶尽杀绝。
但给赞布找不痛快的事,他自然不嫌多。
苟梁和韩战一行追向西莽逃军,远远地,众人就听见一阵苦笑尖叫混杂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
再细听,竟然是西莽军发出的声音。
逃窜的十万大军已经化整为零朝不同的方向先行离开,此时已经逃出戍阳军的追击范围,大抵就要进入西莽境内。
谁料,殿后的赞布和他的亲兵共计三千人却在前方滞留。
明明是在逃命中,但他们却完全不见紧张,反而变得神神叨叨的。借着火光,在马上的众人只看见西莽军中包括领帅赞布,都虔诚地跪在地上,对着木头人念念有词。
他们之中一部分人满脸喜色,像是得到了神明的赞扬;一些人哭泣不止,正对着木头人忏悔着,祈求宽恕;剩下的那部分人,惊恐地尖叫,仿佛眼前的木头人是索命的鬼魅,却一步也不敢逃跑,对着木头人磕头抢地,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苟梁勒住缰绳,“别靠的太近,如果你们不想步他们的后尘的话。”
韩战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苟梁之前张罗着做木头人他是知道的,还说这些“人”用得好能抵过千军万马。
眼前所见,苟梁之前还真没夸口。
不止如此,苟梁能够在战前就准确地预判事态的发展,锁定赞布一行逃离的路线提前布下大阵,不论是心智还是见识都远非常人所比。
【叮,目标好感度更新,当前好感度:+70!】
韩战对苟梁的欣赏又进一步,语气也温和了许多,问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阵法,我将它取名叫做守株待兔。别看这么玄乎,其实只是个小把戏,接着光影造成的视觉幻象。”
这是他还是天师孟七宁的时候,利用奇门遁甲和五行之术做出来的阵法,不伤人但是坑死人不偿命。
“哟,没想到赞布这种奸险小人居然还能看到好事。不过,看他笑得那么奸诈,该不会是看到他嫂子了吧?我可听说了,这家伙肖想他嫂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瞧瞧这一脸□□肯定没干好事。”苟梁品头论足,“还有那几个吓得头破血流的,啧啧,平日里真是好事没干过一件坏事一件没落下,这不就被自己心里的鬼吓破胆了。所以说啊,这亏心事不能做……呃,我说远了。”
被韩战瞥了一眼,苟梁抹鼻子一笑道:“再过一刻钟就要破晓,到时候这个阵法的效力就消失了。”
不过,这点时间也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他翻身下马,踏着法门走向正在梦中醉卧美人膝的赞布,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
苟梁蹲下来拍了拍赞布的脸,低声说:“看在你替我灭了魏宣明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不用太感激我。”
他轻轻一笑,随即起身离开。
身后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发现后师部队和主帅未如期汇合的西莽军杀回来了。
血夜一仗,戍阳军大获全胜,西莽退兵,今年还想作怪也无后续之力了。
十天后,朝廷犒赏全军的旨意,连同特旨准许戍阳侯世子韩战回京为戍阳侯爷贺寿的旨意一起下达。
苟梁随意地翻阅了眼明黄卷轴,圣旨上赞许戍阳侯满门忠烈,又怜惜韩世子常年在外征战的辛劳,但怎么听都潜藏着别的意味。
他嗤道:“陛下怜戍阳侯常年膝下不承欢,特许世子回京贺寿,还调派了你二叔过来替你守城门。呵,真是司马昭之心,生怕人不知道呢。”
知晓一点内情的人都知道,戍阳侯与他的二弟不和,后者年轻时候为了争夺侯位屡次陷害兄长,甚至有一次差点就让戍阳侯爷战死沙场。这仇怨过了多少年也不会散,现在皇帝派他来接替戍阳城的军务,足可见用意之深。
想必,韩战这一次回京,不过多久就会正式继承戍阳侯的位置,代替自己“年事已高”的父亲驻守京城,再也无法回到边塞,免得功高震主了。
韩战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更忧虑的是他二叔在军师上天资有限,难以胜任,势必后患无穷。
看着目露嘲讽的苟梁,韩战难得没有斥责他的不敬,而是问道:“你给赞布下的毒,潜伏期有多长?”
“短则七个月,长则九个月,一旦发作,必死无疑。”
说起这件事苟梁咧嘴一笑,面露得色:“今年的光景差,明年西莽的情况也不太好,等到明年秋收之前,西莽必定进军南下。这一代西莽王还是非常器重赞布的,就是不知道,主帅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个惊喜他们喜不喜欢了。”
苟梁已经能预见西莽王血吐三升的郁闷了,虽然西莽境内不止赞布一个领将,战事也不能避免,但能给对手添堵当然要不遗余力。
韩战颔首,沉吟道:“除了西莽之外,北漠也不能小视。我叔父此人心胸有限,眼里除了权势看不到其他,难当大任,戍阳城内的事放到他手里我实在不放心。此番我回京若不能如期折返,军中大事就要你们多操心了,必要时候让他闭嘴就是。至于对上如何说,常校尉定能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对么?”
苟梁的表情一顿,颇感头疼地捶了捶额头道:“将军这么信任我我很高兴,但这次,恕我不能为将军分忧了。”
韩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别耍心机,我不会带你回京的。”
他手底下不缺打仗的好手,但能玩得转人心动得起阴谋的人,还真只有苟梁一个。
在领完圣旨后韩战特意把苟梁留下来,就是有心把戍阳边城的安危重责托付到他手上,绝不想听到他否定的答复。
“虽然我是日也盼着夜也盼着你能许给我名分,带我回家拜会长辈。不过这次,我也是真的不得不回京了。”苟梁苦笑一声,表情完全没有平素的漫不经心,他微微皱着眉,沉声道:“三个时辰前我收到家信,我祖父病重,我得回去看看。”
韩战看他神色不似撒谎,正要询问苟梁祖父的病情如何,忽地又凝眸看向他,冷声道:“常校尉,你应是江阴人士,且除了侵吞田产虐待侄亲的叔伯之外,家中再无亲属。可是本将军记错了,嗯?”
苟梁⊙ω⊙:“……”
韩战微微眯了眯眼睛,冷峻的脸上忽然带了一点笑意,缓声道:“常校尉心虚的表情真可谓百年难得一见,看来不是本将记错了。常校尉,你如何解释,嗯?”
不同于上一次带着冰碴子的尾音,韩战的声音至始至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但这样更让苟梁心里发毛。
他默不作声地往后挪了挪,干笑道:“常宣宁确实是江阴人士来着……”
“哦?”
韩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无形的压力仿佛五指山一样扣下来让人无处现形,苟梁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只是这世上……从来不曾有过常宣宁,而已。”
韩战脸色微变,他收起所有情绪,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苟梁。
半晌,他才出声道:“世上既无常宣宁,那你,又是谁?”
苟梁迎着他的目光,心虚气短地硬撑了片刻后,壮士断腕般一咬牙,撕下了脸上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