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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恼恨地命令道:“朕听说,瑶光殿的梅花尚在绽放之时,你去传令,让国后与朕一起去梅园赏梅。”
姚公公犹疑不定,国主更恼:“怎么?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姚公公只得依言出去禀报,而国主亦径直去了瑶光殿,等候嘉敏的到来。
瑶光殿的梅园因着近来少人打理,更呈现一种疯狂的长势,梅枝盘曲环绕,不事雕琢,梅花点点,却是比别处开得更迟了,御园其它处的梅花已经凋谢,而此地的梅花才悄然绽放,给已经封园的瑶光殿带来一缕缕生机。
国主久久未入瑶光殿,骤然进来,也是颇多感慨,想不过斗转星移十余载,却已经是是非非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一件件,都镂刻成他心中淡淡浅浅的印记。
昭惠后,无论曾经是多么地刻骨铭心,也无论曾何一时是多么地思念于她,都已经是久远的过去。
国主漫步于梅林之中,忽见一株红梅之下立着一个素白秀丽的身影,是黄保仪。
她戴手挽一个越州汞宝花绢袋,摘了开得枯萎的梅花花瓣,放入绢袋中。一举一动皆是专注,一颦一凝之中亦是优雅。
国主不忍心打搅她,默默地看着,还是黄保仪觉得不大对劲,一回头才发现国主瞩目于自己,顿时清怡的心境不复存在,摘取梅花的动作也唯有凝涩。
国主有些歉意:“是朕唐突了你的雅致兴味。”
黄保仪微微一笑:“官家也是赏花人,何来会毁了雅兴?”
国主奇道:“别人摘花都是摘最美的花枝,你为何却偏偏摘取这已经枯萎的梅花?”
“梅花最是香寒冷艳之时,应傲然绽放于枝头,为何要折了断枝?唯有那些已经开败了的花朵,才可拾起来。”
国主心中大起怜惜之意,喟然感叹道:“拾取残花固然是好,可是你要这些残花又有何用?不如让其零落成泥,也不失为最好的去处。”
黄保仪心中触动,绢袋中的残花,又何尝不是她自身的映照?
梅花尚且还能暗香浮动,傲立枝头,而自己的大好青春,还来不及绽放就已然是残缺。
伤花,亦是伤己,可是这刻骨铭心的黯然,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知晓?
她有些懊恼,颇为冷傲道:“难道官家也同世俗的眼光一样吗?难道残梅就只堪与泥土为伴了吗?”
“这……”国主不明白为何一瞬之间,她的态度大变,也不明白为何她如此生气,他自嘲道:“的确,残花凋零,落土为泥,倒是可惜了,不如被美人采撷,香梅与美人同处一室,如此方是最好的去处。”
黄保仪心头的懊恼之意方才微微消解,问道:“官家为何独自一人赏梅?”
国主有些悲凉之意,“朕是在等候国后。”
黄保仪淡淡道:“国后娘娘恐怕是不会来了。”
就在此时,前去传诏的姚公公也已经回来,禀告道:“国后娘娘说…… 已经睡下了,娘娘身边的侍女又说国后凤体欠安,所以就……请辞……”
国主心中不痛之感愈甚,对黄保仪的猜度也大感意外,问她道:“你如何知道国后娘娘不会来?”
“女人的直觉。”黄保仪见国主一副依然尚未懂得的情态,轻轻抚着梅枝上的烈烈浓梅,说道:“世间的女子,就好比花儿一样,若是没有了雨水阳光的滋润,就是真的枯萎了。”
“你是想告诉朕,朕对国后的关怀还不够么?”
黄保仪摇了摇头:“官家对国后的恩宠,人人皆知,可是这一切远远不够。国后要的是国主的信赖与独一无二的情分,不是国主的礼物和诏命,只有如此,方可消除她内心深处的芥蒂。”
黄保仪的话声声入耳,国主沉吟良久,豁然开朗:“朕明白了,说到底,国后不过是小女儿情态,这个时候就算是朕将整个天下的送给她,她也断然不会要的。”
黄保仪轻轻一笑,默默颔首。
国主拂袖,大踏步离开了瑶光殿梅园。
黄保仪凝视着国主远去,一双清傲疏离的眸子中,竟慢慢地泛起悲凉的泪光。
这个她唯一所爱的男人,已经如荒草在她的心头蔓延,可如今不堪与他相称,就这样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着他,远远地祝福主后,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不知何时,起风了,清冷的风一阵又一阵,吹开了梅林之中的花瓣,吹离了花瓣,那些花瓣儿漫天飞舞,洒落了她的乌发、她的全身,殷红的花瓣点缀着她素白的全身,竟成了一幅哀婉凄美的图画。
……
国主来到柔仪殿,还未走入其中,就只听到外面的花丛下有宫女切切私语,国主本未留心,想要径自走过,却有只言片语飘入他的耳中,更隐隐似有“林仁肇”三个字。
只听得院墙角下传来一个小宫女对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唉,你知道吗?最近国后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茶饭不思。”
另一个宫女说道:“好像的确是这样,娘娘的心性大变,就连国主来了,或是送些东西来,国后娘娘也是懒懒的,提不起一点兴趣。”
“你说,会不会是国后娘娘已经移情别念了,那个林将军一直对国后娘娘都挺不错的。”
另一个宫女唬了一大跳,小声道:“这话你可别乱说,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又要治你一个飞短流长的罪名。”
那宫女继续说道:“什么飞短流长,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当晚国后中了鸩毒,是林大将军不顾一切给国后解毒,而国主却不仅无能救国后,反而还误解怀疑,不辨是非,还要将她禁闭宫中呢!若我是国后,国主这样猜忌自己,我的心也早就的凉了。”那宫女说得兴起,捅了捅身边的女子,问道:“如果你是国后,国主和林将军,你选择谁?”
另一个宫女说道:“当然是对自己好的。”
那宫女一脸憧憬地说道:“林大将军骁勇威武,相比于国主更有男儿血性,哪个女子见了他不动心呢!若是我能见到他一面就好了。”
国主听到此,只觉得心内五内俱焚,大步跨入了柔仪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