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知不少继母私下所做的事,包括胁迫恐吓她们姐妹,打探清虚观的实情、散布流言……甚至还有谋划将她们姐妹中的一人嫁与曾经误杀前妻的卜勒察氏等等。
相形之下,如英对安佳氏的所作所为,几乎一个字都没说。
在这一点上,金嬷嬷也是如此,她自从被接回老尚书府,自始至终,没有指摘过安佳氏半点不是。若非安佳氏先自乱了阵脚,仅凭如玉与金嬷嬷,旁人怕也无法真正拿住安佳氏的错处。安佳氏是金嬷嬷亲手抚养大的,即便对方曾经起意害自己,只要这条命还在,金嬷嬷便始终不忍责怪她。
于是这一出就变成了如玉与安佳氏相互指责的一场闹剧。安佳氏大约没有想到,此前一直被拿捏得服服帖帖的如玉竟然成了最大的祸患。如英也没想到这一点,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姐姐出面,让事情变得简单不少,而且如玉口口声声为了妹妹,令如英没法儿不领姐姐的情。
只是如玉反复了一回,这等行径,不仅安佳氏痛快地破口大骂,连如英心中,也稍稍生出一点不适,因此当如玉说到激动处,要冲过来抱住妹妹的时候,如英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她们这一对姐妹……当是再回不到从前去了。
待石家放过大定之后,穆尔泰便匆匆去了金鱼胡同。至此,十三阿哥夫妇,在整件事上,还没正式出过面,对安佳氏的指责亦是从未放在明面儿上过。可就是这样的隐忍,这样的一言不发,令穆尔泰愧疚万分,无法自已。
当日穆尔泰与十三阿哥在外书房一番密谈,直至深夜。他回家之后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原本穆尔泰打算将达山达春哥儿俩带去广东任上的,这会儿当爹的却决定将两个小哥儿留下,托付给白柱夫妇代为照顾。他自己则带着继妻安佳氏与所有曾服侍过安佳氏的仆妇丫鬟一起南下。
“两个哥儿在南边的时候多,与宗族兄弟姐妹相处的时日少,须知独木不成林,两个哥儿也姓兆佳,日后少不了与族里的从兄弟们彼此照应扶持,做哥哥的着实惭愧,因此断断不能将两个孩子交与内宅妇人之手照管,只有劳烦兄弟了。”穆尔泰对白柱如是说。
白柱尚未脱孝,因此身上没有差事,成日在家逗子为乐,再多教养达山达春两个哥儿也不算什么麻烦事。他听堂兄话里有话,多少知道两个哥儿的教养大约也出了些问题,当即慨然应下,心内暗暗盘算,达山达春两个要好生教一教,至少不能让两个哥儿因为生母的关系,与族里生分了才是。
第二日穆尔泰南下,安佳氏与金嬷嬷一并随行,只是她们主仆从头至尾不曾露面。
如英如玉带着达山达春两个弟弟拜别父母,达山达春极为惶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抛下他们哥儿俩,将他们交给叔叔教养。而如英如玉只能百般安抚,好在哥儿两个年纪都不算大,没过了几日,由白柱带着玩儿得开心,便渐渐地将母亲的事抛在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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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下的船上,穆尔泰过来妻子的舱房探视安佳氏。
安佳氏双拳紧握,紧紧地盯着穆尔泰,恨声道:“妾身确是行事不妥,得罪了七姑奶奶、得罪了英姐儿……更加得罪了老爷,如今自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稚子无辜,老爷究竟要将两个哥儿怎么办?”
穆尔泰没接茬儿。
这几日他每次到安佳氏这里,想与妻子说几句话,安佳氏都摆出这样一副仇人似的姿态。因此今日穆尔泰只待安佳氏说完,自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对妻子说:“原是我对不住你,当年娶了你,结果却害了你。”
只因这一句话,安佳氏突然有些撑不住,垂下头,用手撑住额角,一个字都说不出。她依旧不服气,但要再与穆尔泰硬顶,她也做不到了。
“你说得对,稚子无辜。如今我也只能将两个哥儿留在京中,万一有事,保全起来,反而会容易些。”
安佳氏听见,吃惊地抬起头,疑惑地盯着穆尔泰。她万万没想到“矾书”之事的后果竟这么严重,可是再看穆尔泰,只见他神情肃穆,绝对不似说谎。安佳氏陡然慌了神,连两个哥儿,穆尔泰都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托付给他人。那么,曾经直面那身怀矾书之人的她,又将怎样?
穆尔泰望着安佳氏,面色沉重,隔了良久方说:“夫人,你若是安分守己,或许十几二十年后还能重现于人前……”
安佳氏脸色发白,虽然这个结果可能比她预想的略好些,然而她这也几乎是以一生为代价,以偿付她当初收下的两千两白银,这大约是她此生所见,最昂贵的金银?
“……还有,金氏,金氏不能留了。”穆尔泰虽是不忍,但也不得不将这话说出口。
虽然安佳氏自己动过除去乳娘的念头,可是事到如今,听见穆尔泰这么说,她还是悲痛难忍,再难自持,索性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