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抢走属于下属的机会,或者顶替下属的功劳这事儿在官场,其实挺常见的。林母在林如海考中举人后请来的先生便有教导过他为官之道,自然也提起过官场的各种潜规则,林如海对此心知肚明。
可掌院学士的行为明显不是为了官场之事。
贾代善认真回想了一遍以往与胡耀相交的场景,渐渐发现一件事:“你是被连累了。”
林如海茫然:“连累?”
他顿了顿,很快意识到,自己一个才刚刚起来的没落勋贵,没权没势,还能被谁连累?
“胡大人与国公有仇?”林如海脑子转的快,“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两家想要联姻,自然需要打听清楚对方交好与结仇的对象有哪些,也要考虑联姻带来的好处是不是比与之联姻带来的坏处多。
可之前林母并未听说荣国府还与掌院学士结仇了啊。
贾代善一脸心累:“这胡耀可能已经暗中投入某位皇子麾下了。”
圣上身体健朗,一眼瞧去,就知道还能活个几十年。
可圣上钦定的太子殿下却已经年过三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之前敏儿没出意外之前,他沉浸于圣上与太子殿下之间父慈子孝的大好局面中,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甚至一心认为日后圣上早登极乐,继位的人选绝对是太子,不可能有其他人。
但敏儿一番话,却将他从白日梦中狠狠打醒:尽管圣上与太子殿下如今仍旧父慈子孝,但同时,他们也存在着当权者与继位者之间最大的隐患。
父强子壮。
圣上尚且春秋鼎盛,太子却已然长成,日后定然免不了一番争斗。
可敏儿记忆中,最后的胜利者并非太子。
因为荣国府继承人贾赦的太子伴读身份,他们贾家天然就与太子绑在了一起,若太子出事,哪怕圣上如敏儿记忆中那般顾念与他的情谊并未赶尽杀绝,贾家最后的结果也绝对称不上好。
太子从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从小就与其他皇子不同,如今更是直接与所有皇子站在了对立面。为了将太子拉下马,其他皇子可以说是用尽办法,彼此更是抛却成见暗中合作。
可在太子没有倒台之前,他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太子倒台之时,就是贾家被清算的时候,贾家根本没有改弦换张、另投他人的机会。
贾代善只要想想,都觉得心累。
而林如海会被针对,也极可能是因为有人看出了他对林如海的看重,以及想要着重培养的决心。
如今没有战争,武将并不吃香,在朝中地位也渐渐被削弱。荣国府手中还掌着不少的兵权,如今不显,但留着兵权也迟早会引来皇上的忌惮,哪怕为了后人,他手上的兵权也不能留了。
幸好贾代化大哥还在时就已经给贾家定下了弃武从文的发展方针,敬儿更是在二十余岁岁上下就考中了进士,给贾家的发展开了个好头。
可家族中仅有一个人从文怎么够?所以他才会盯上同是勋贵出身,却考上了探花的林如海。
贾家资源多,如果能趁机将贾敬与林如海捧上高位,日后贾家的转型也就不愁了。
当然,这是在林如海与贾敬都能成功上位的前提下。
若要毁了贾家打算,从林如海与贾敬这两个贾家未来的顶梁柱下手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
可贾敬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本身也在官场历练出了一身心眼,想要对他出手,就得做好赔上自己的准备。
唯有林如海才入朝,又年轻,很容易掉进那些官场老油子挖的坑里面。
比如今日,他就被顶头上司针对算计了。
若不是林如海冷静,那胡耀也因为林如海的年纪而看轻了他,此时是个什么结果可就说不准了。
贾代善这些弯弯绕绕想清楚后,面色发狠:若是不将胡耀教训一顿杀鸡儆猴,其他人还不将林如海当软柿子捏!到时想要对付林如海的人,可就不止胡耀这一方人马了。只要他还想保下林如海,就只得跟在林如海身后疲于奔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他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林如海身上,又怎么顾及得上太子那边?要是太子出了差错,贾家怎么办?
贾代善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周善,给我把之前收集的关于胡耀的把柄交给敬儿,让他明天上朝时参那胡耀一本!”
至于胡耀背后的人?等着吧,是狐狸,就一定会露出尾巴!
眼见事情解决,林如海又与贾代善说了几句,便干脆告辞了。
她可是没忘,在古代,身为女子就这么大喇喇地上门找自己的未婚夫外出同游,是多让人诟病之事。
若非她对林如海印象改善很多,知道他不是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人,贾数根本不会在以得到庶姐邀请,要去恭贺两位庶姐开店为由请示贾史氏,得以出门后,还做出特意绕到林家想与林如海见面这等被人知道后可能引起流言的事。
可林如海不在。
林母在。
前不久才见了见了林母一面,她怎么也不至于蠢到将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给忘了。
好在林母上了马车后,并未对她今日的做法表现出半分不喜。
马车的规格是有严格规定的,如贾数这般未出嫁的庶女使用的马车十分朴素狭小,哪怕她特意将最舒适的位置让给了林母,也尽量缩小了占用的地方,仍旧没法避免两人肢体接触。
贾数还好,可林母从未与人同乘过这么小的马车,一时浑身难受。
过了一会儿,林母适应过来,才微笑着看向贾数:“三小姐,你今日可是过来寻找犬子?”
贾数表面平静,心底却疯狂叫嚣着“来了来了”。她点头,憋了口气,脸上很快便染上红晕:“因为听闻大姐二姐开了间脂粉铺子,便想着去看看。正好路过林家,便想着问候林公子一声。”
只是没想到林如海没在家。
说完,她眼底漫上失落。
林母并未因为贾数对林如海“毫不避讳的对林如海的在意”而不喜,反倒十分开心。
不过她很快便皱了眉,作为一个母亲,发现未来的儿媳妇对儿子情根深种当然值得高兴,但儿子让他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媳妇难过,林母也不免心疼。
毕竟她也是从这种时候过来的,特别能体会贾数的心情。
她干脆拉过贾数的手拍了拍:“三小姐莫怪,等如海回来,我必会教导他,都是快定亲的人了,可不能再整日往外跑。”
贾数低垂着头,声若蚊蝇:“嗯。”
林母只当她羞涩了,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得知婚事人选换成了庶女,林母一开始自然不愿,就算后来得知儿子对未婚妻十分满意,她心底也难免忧虑。
并非担心庶女教养。她还活着,管家理事这些东西她可以教,而且她相信自己一定比贾史氏教得更好。
可她担心贾数的性子。
身为嫡女,家中庶姐妹的性子如何她还能不知?大多都不算讨喜。
出嫁前她也知道从母亲那儿得知,那些大多是主母为了庶女联姻出嫁后好控制,特意养出来的。
林家子嗣稀薄,林母没有机会实践,但她这些年出门交际见多了大家族的庶女,只觉得和她的庶姐妹没太大差别,担不起家主重任。
所以在听到门房通传有贾姓小姐上门时,她才会不顾礼仪出门,甚至与贾三小姐同乘一辆马车。
如今试探结果还不错,其他不知,但贾家三小姐至少性子落落大方,并不畏缩胆小。
贾数身上又有儿子的喜爱加成,林母自然对她愈发满意起来。
到这时,她才想起贾数刚才的话,不禁开口询问:“你大姐二姐开了一间脂粉铺子?可有什么独特秘方?”
贾数一愣,看向林母:“伯母不觉得这商贾之事……”
还不等贾数说完,林母便笑着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日后等你嫁过来便可知道,林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姑苏老家可买了不少田产商铺,林家的生意做得虽不及那些个商人大,但在姑苏城内却也数得上号。”
她似乎担心贾数鄙薄行商,谆谆教诲到,“这商贾之事虽被文人诟病,可你细瞧着,那些文人家中难道一点生意也没有?若如此,他们的那点子俸禄可还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他们不过是将商铺记在了放良的仆从名下,或是让出了五服的族人帮忙打理生意,预防御史弹劾罢了。”
贾数当即一脸受教的表情。
林母觉得贾数聪慧,一点就通,对她愈发满意了。
贾数这才讲起脂粉铺子的事:“这脂粉铺子是我与大姐二姐一起拿钱开的,秘方也有不少。”
“哦?”林母来了精神。
因为贾数有意亲近,两人一路倒是有说有笑,关系好了不少。
可等马车赶到脂粉铺子所在的街道时,马车却突然停了。
“怎么了这是?”林母从车窗往外看,却发现街道堵满了马车和人。人倒还好说,总能找到空隙离开。可马车庞大,道路被堵住后根本不能再进一步。
贾数赶紧让翠烟去打探情况。
没一会儿,翠烟回来,满脸恍惚。
赤霞看着,一巴掌拍到了她头上:“翠烟,老夫人与小姐还等着你回话呢!”
翠烟赶紧回神:“禀老夫人、小姐,奴婢方才到前面去打听,得知这些大多是京城各家夫人小姐们的马车。她们全是为了给彩妆阁捧场。”
贾数眨眨眼:“彩妆阁?”她的店铺不就叫彩妆阁吗?
翠烟赶紧点头:“因为除了这些亲自上门的夫人小姐们,还有许多客人只是派了丫鬟小厮过来购买胭脂水粉,彩妆阁的伙计根本忙不过来,胭脂水粉也卖断了两次,需要从库房调货,所以街道上才会堵了这么多马车和人。”
饶是对彩妆阁大卖一直信心满满的贾数,此时也有些懵,这生意是不是太好了?
林母看向贾数的眼神,渐渐带了些别样的光彩。
只是一个脂粉铺子就能这般赚钱,就算日后小夫妻生下好几个孩子,也不用担心家产不够分了。
贾数回头,正好对上林母的眼睛,心尖颤了颤:“伯母?”
贾致眯了眯眼,心底腾地涌起一股怒气:“为了个男人,竟不想活了?简直不知所谓!”
因为外出麻烦,夫家府中又无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手,这段时间还全都投入了她与贾数二人准备开业的铺子上,她已经很久没有派人与大姐贾故联系了,她那个满脑子原配和嫡子的夫君更不可能关注她的娘家姐妹,是以她至今不知贾故流产的消息。
若非贾数派人告知,她恐怕等贾故出事,或是自己走出来后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件事。
想到贾故生无可恋的表情,贾致心情烦躁:“柳絮,备马。”
很快,贾致就到了修国公府。
因为晋阳侯府在朝堂上还算有点位置,修国公府的人也没敢为难她,直接让人领着她到了贾故的屋子。
“大嫂亲自过来告诉我的,说是母亲已经派人去探望过大姐了。”
贾致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贾数的这句话,冷笑连连。
她到的时候,是春笙出门迎接的,进屋后她却发现,贾故身边根本没有其他丫鬟。
看来贾史氏的探望,还真就只是探望而已,绝没有为贾故出气想法,更不可能代表贾故的娘家警告贾故的夫君。
娘家的态度很多时候能决定出嫁女在夫家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如今贾史氏很清晰的表明了荣国府的态度,也难怪贾故的夫家行事那般不讲究。完全可以想象经过这次后,贾故在修国公府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差。
也不知想到什么,贾致自嘲一笑,“说不得大姐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
守在贾故床边的春笙嘴唇蠕动片刻,终究不敢多说什么。
床上的贾故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贾致看了她一眼,转头问春笙:“大姐这段时间有吃过东西吗?”
算算时间,贾故流产也不过七八天的时间,若是有好好休养,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脸颊凹陷,放在被子上的一双手也枯瘦如柴,完全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的手。
果不其然,春笙连连摇头:“大小姐已经好多天没进食了,只略喝了些糖水。”
就是糖水,也是她硬逼着贾故喝的。
贾致挥挥手,让春笙等人退下,这才幽幽开口:“大姐,你这是何必呢?女人被生下来又不是只为了生孩子。”
大概是被贾致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语气气到了,贾故扭过脸,看着贾致的眼神满是悲伤。
她眼眶通红,似乎在说“你懂什么”。
贾致笑了,有反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