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登在哪张报纸上会比较好?《申报》?《时报》?”杜加林试探性地问道。
“都登上。也不用太多,登个十来家吧,《上海日报》的法文版和英文版也登一下,毕竟陆小姐是英法留学生嘛。”
傅与乔接着说道,“如果做完这些你觉得不够的话,可以联系一下欧洲的通讯社。毕竟这桩事故也是在国外发生的,事主没准在欧洲还没回国呢,他可能还不知道陆小姐给他准备了这一份大礼,知道后想必会十分激动。阿妮,你这也算做了好事一桩。最好登头版,不要在乎版面费。”
他一边说,嘴角拧出一个弧度,是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杜加林非常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万一,我是说万一,这孩子是你的,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傅与乔的眼光一下子冷峻了起来,连脸色都变了,“你是在怀疑我?”
“可是,如果陆小姐真给你下药了的话,也未必没有那个可能吧。”她鼓起勇气,大着胆子说道。她虽然不是男人,也没有交过男朋友,但那些关于男人面对生理欲望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书,她却看了不少。五姨娘说得对,柳下惠也只是坐怀不乱,未必能躺怀不乱啊。肉自动掉落到狗嘴里,狗岂有不吃的道理?比喻虽然粗俗,但也不无道理。她并不是不相信傅与乔,她只是不相信男人而已,倒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觉得可怜。
而且历史的整个趋向固然是由必然导向的,但对于个体而言,往往受偶然性的支配。傅少奶奶的个人史,在她穿越过来时就已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可能在经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傅与乔让别人未婚先孕也说不定。
傅与乔此时眼睛一直钉在杜加林身上,一种无形的威慑力笼罩着她。她为了免受他的压力,只好低下头去,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继续说,“当下最重要的,是确认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不是您,如果不是的话,再去登报也不迟。”
杜加林不知不觉用了“您”,她是北方人,用这词是很普遍的,当然再普遍也不会在夫妻当中使用。
“您?这是迫不及待地跟我划清关系了?阿妮,你是不是很希望这孩子是我的,好借此离婚而不落人口实,同时获得高额赡养费,或许还可以从陆家那儿拿到一笔谢金。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现在请把你的想法收一收,我再重申一遍,你这种想法不可能,因为前提就不存在。”
傅与乔虽然面色如常,语气却锋利了许多,杜加林明显被他的反应给惊到了,忙讪讪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真是你的基因,不传承下去实在太暴殄天物了。不过既然是陆小姐的阴谋,自然也就算了。至于旁的想法,我是绝没有的,你多心了。”这倒不算是违心,当年杜加林知道他没有一儿半女的后代时,第一反应就是可惜。
“没想到你倒是很关心傅家的传承问题啊。”傅与乔颇为玩味地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的?这府上最应该为傅家传宗接代的不就是阿妮你吗?你就算自己不想履行这个义务,也万不应该盼着旁人帮你履行啊。”
杜加林觉得这位少爷已经在强词夺理了,她现在确实是不想履行义务,可这义务不是双方的吗?他自己一回家就搬到了次卧,可完全没有要履行义务的意思啊。难道傅少奶奶是双髻鲨,会母体单性繁殖吗?
“我也很想履行义务啊,可是我履行不了,只想着旁人来履行也是好的。但凡我自己能做,我也不会……”杜加林的声音突然变得苦情起来,想来,嫉妒也是身为别人太太的必修课,太冷静就假了。反正傅与乔不会因为她这样就对她做些什么。
傅与乔明显被她的反应所迷惑了,但马上他又笑道,是那种让杜加林七上八下找不着北的笑,“那,阿妮,咱俩不妨卧房一叙?”
杜加林忙道,“还是在这里说吧。”那话再继续下去,恐怕他俩不得不礼貌性同床了。她想了想又说道,“如果广而告之,势必会影响陆家和陆小姐的声誉。恐怕会遭到陆家的嫉恨,父亲那边也难做。”
“这倒不会。你想,一个妻子因为愤怒而做出这种事,想必陆厂长也是可以理解的。女人的妒火烧起来,是很难自控的,她的丈夫也不能控制,何况家父?陆厂长家有严妻,想必非常能体会。”
“所以,这变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情?”傅与乔这么一句话,就把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事,都是因为她的嫉妒。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事的是她,当责任的也是她。万一陆小姐禁不住风头要寻短见,也是她的责任了?这责任,她哪里付得起。出了事,傅与乔大不了与她离婚罢了。不是还有个什么顾小姐吗,恐怕不久就要上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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