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四名降为一个等级,并不是什么难事。
蔡曚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下官觉得这个答案只是略有不同而已,本意还是符合圣人之言。”
蔡延庆摇着头:“还是偏了一点,不能算中格。”他将方才惹起争议的第八位的卷子抽出,放到第四名的位置上,“反倒是这一份,应该放在前面。”
蔡曚没有再争论下去,此时下面誊抄文字的胥吏已经将一叠策问卷子送了上来。
策问的题目是蔡延庆出的,是以河湟为题。在这方面,韩冈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专家。写出来鞭辟入里,深刻入骨,而其他十几份卷子,就明显的显得肤浅了许多。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哪一份是出自韩冈的手笔,但在这份卷子上,蔡曚就不敢将之丢到后面,只能放在第一。差距实在太大了,想做手脚都难。而且前面的经义卷的争执,就已经足以让韩冈和蔡延庆都惹上一身麻烦。
只要考完之后,私下里把蔡延庆将韩冈经义卷的名次上提的情况,模模糊糊的透露出去,没有被取中的考生肯定都会认为自己是被刷落的那一个。
情重关己,被刷落的人必然跳出来***。到时候,蔡延庆和韩冈将功名私相授受的罪名,就可以彰之天下——若有人质疑,只要看看蔡延庆出的题目就知道了。
韩冈如今身份地位已经不同旧时,要拦着他很难。但要坏了他的名声,顺便让蔡延庆跌个跟头,蔡曚做起来却是轻而易举。
同时要知道,在御史台中,不是没有胆子大的!
——韩冈究竟有多遭人嫉妒,蔡曚更是再清楚不过。
蔡延庆慢慢的读着眼前的策问。蔡曚的想法他一清二楚,但他才不在乎。他拉了韩冈一把那又怎么样,天子难道会为这点小事而把韩冈的贡生资格给刷掉?
开什么玩笑,韩冈可是功臣!
蔡延庆早想好了前后应对。为了熙河经略使的位置,付出些代价也是应当的。蔡曚把事情给闹大了,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这样一来,韩冈就必须要承他的人情。
作为熙河路实质上的第三号人物,从一开始就跟着王韶,胼手胝足的将大宋最年轻的一个经略安抚使路拉扯起来的韩冈,他在天子面前的发言权绝对不低。
而他蔡延庆,就只要韩冈在御前为自己说上一句话就够了。
策问看完,最后的名次就按照蔡延庆的意思定下了。蔡曚并没有争辩,他就等着发榜后,将流言放出去。
考生们的正卷被拿了过来。接下来,要检查卷子上有无错字、别字,还要确定有无犯杂讳——犯了讳的卷子就会直接黜落,没有容情的余地。
找出第四名的正卷,拆开蒙在上面的厚纸,最右侧被蒙起的考生个人资料一栏,映入两人的眼中。
“慕容武?!”
连蔡延庆都惊得差点要叫起来,‘怎么不是韩冈!?’
蔡曚脸色大变,刷刷刷的连拆十数份,但后面的卷子中,韩冈的名字都没有出现。
蔡曚的手抖了起来,蔡延庆的脸也泛起苦笑。
向前拆看,第三名不是,第二名也不是。
而排在头名的那一份,在姓名一栏中,赫然写着‘韩冈’二字。
蔡曚颤着手,拿起那份卷子,工整的三馆楷书中锋芒内蕴,已是有着大家的风范,想从卷面扣分,却做不到。他又一个一个字的扣着,也找不到一个错字、别字、或是犯杂讳的地方。
转运判官的脸色变得又红又青。
蔡延庆低声轻笑,笑声渐渐的放大,到最后一直笑道快要喘不过气来,“好个韩冈!好个韩冈!……经义、策问竟然皆是第一!这一下,名次该定下了吧?”
“为什么玉昆你没按着先生的主张答题?!”
就在两位考官批改考卷的同一时刻,正在韩家,与韩冈对答案的慕容武惊问着,声音中有些困惑,更有些不满。
“权变而已。”韩冈答得轻描淡写。
当师长的教导和现实相冲撞时,韩冈可不会如这个时代的士子们那般纠结。在这方面,他依然保持着千年后的作风。
标准答案必须要遵循,即便是自己不认同,即便是错的,但终究还是标准答案。
前生所经历过的几百次考试,让韩冈知道该如何选择。
“凡事有经有权嘛……”他轻松的笑着。
易经过多的经义卷有问题,以河湟为题的策问卷同样有问题。以韩冈的才智,还有事前的心理准备,他当然看得来。但不管出题的人有什么盘算,他只要做好自己的考题就够了。
韩冈只要一个贡生的资格。
如今,他已经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