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孩子鬼死死的抓住萧沐的手,慌乱间抓疼了萧沐。萧沐发出了小声的呜咽,同样害怕的看着槐树妖。
“啊!!!”槐树妖发出尖锐的厉嚎,密密麻麻的黑色枝条疯狂乱舞着,打得大孩子鬼和萧沐狼狈的四处躲闪着。
躺在地上的女人无知无觉,槐树妖乱舞的枝条无数次擦着她的身体深深刺入地面,在地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洞。
“我们今天要死在这儿了。”大孩子鬼一个躲闪不及,被黑色枝条拍倒在地,疼得抽搐起来。萧沐喘着气,灵魂被抽打的感觉格外的疼,耳边是槐树妖尖锐的听不懂的厉嚎。
大孩子鬼被抽倒在地后,半天爬不起来,萧沐余光看见一根黑色枝条朝着大孩子鬼的地方打去,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替大孩子鬼挡住了这一下攻击。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蔓延开来,像是要把人分成两瓣撕裂开,疼到了极点,萧沐的双眼开始模糊,眼中全是白光。
“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呜、我、我不要你这样!”大孩子鬼手足无措的抱着萧沐软下来的身体,黑色枝条打下来的力度即便隔着一个人也轻不到哪里去,大孩子鬼胸口疼的厉害,他根本无法想象到,替他承受了大部分伤害的萧沐此刻会疼到怎样的地步。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个人类,不顾一切的舍身来保护他。生前他就没有过,死后也更不应该有。
可是、可是……
“呜、我、呜,为什么……”一滴滴鬼泪落了下来,谷传承死死的抱着萧沐,鬼生第一次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槐树妖还在发狂,嘶吼着没人听得懂的话。萧沐无意识的随着槐树妖每一声嘶吼后喃喃出声:
“她不是你。”
‘她不是你!’
“你为什么还不来。”
‘你为什么还不来!’
“朝暮。”
槐树妖突然停下发狂的嘶吼,将身子转向了萧沐,发出古怪的咯吱声,一步步向萧沐迈进。
谷传承红着一双眼睛发狠的盯着槐树妖,将萧沐牢牢护在身后。
这百年的小鬼放在外头或许还有一定的威胁,但在这千年老怪物的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槐树妖不过是挥了一挥,就将谷传承打的倒飞了出去,爬都爬不起来。
‘朝暮、朝暮、你是朝暮么?’
萧沐疼到了极点,突然感到有一阵暖流袭回全身,浑身轻飘飘的,耳边原本听不懂的厉嚎也听得明明白白。他无意识的重复着槐树妖的话,直到将那个名字说了出去,才勉强恢复了意识。
萧沐睁开双眼,就看到了一根黑色枝条近在咫尺。
‘朝暮、朝暮、朝暮,我一个人好孤独。’
紧紧包裹着槐树妖的枝条撤开,露出了里面那个瘦弱癫狂的青年。他将苍白的手放在萧沐的脸上,一遍一遍的摩挲着,手下的力道不轻,蹭的萧沐的脸通红。
‘朝暮,你终于要来带我走了么?’
槐树妖身上奇怪又刺鼻的气味直直冲入萧沐的鼻子,熏得萧沐双眼红得像只兔子。萧沐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是朝暮。”我不是你等的那个人:“对不起。”
‘朝暮……朝暮……’槐树妖像是没听到萧沐说的话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摸着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专注得似乎能望进人的灵魂深处。
‘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等了你好久,朝暮,你没有骗我,我等到你了。’槐树妖反反复复的说着这一句话,脸上的笑容温柔又甜蜜。这副样子的槐树妖看起来更加的不正常,甚至于神经质,令人后背发寒。
他就像是一个躺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的囚徒,不愿意清醒,只愿意疯癫的相信自己的梦境。
可是,他好像在哭。萧沐不由自主的用手抚上槐树妖勾起的嘴角:
“好难过。”年龄尚小的孩子感受到了槐树妖深沉到见不到一丝光的痛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对不起。”
他不会安慰人,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非常认真,非常小心的说着对不起。
槐树妖脸上附上了一个温热的小小的手,这久违的温度让他一愣,笑容也僵硬的收了回去。他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沐。
萧沐放下了自己的手,槐树妖心里一空,就连这点温度都不会留下了么。下一秒,他瞪大了双眼,他的身体被萧沐轻轻环抱住。
好……好温暖……
千年了,自从他堕落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温度。
“对不起、对不起。”萧沐将脸埋在槐树妖的身上,完全不在意槐树妖身上奇异的臭味。槐树妖缓缓的、迟疑的将手放在萧沐的肩膀上,片刻之后,又慌乱的将萧沐推开。
‘你不是她!走开!’槐树妖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藏在背后,用狰狞的黑色枝条挡住自己的身躯,将自己与外界分开。
萧沐被大力推得踉跄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摔倒,槐树妖一个没忍住伸出枝条扶住萧沐。枝条要抽走的时候,却被一只小手牢牢握住。
‘快放开!’槐树妖的声音中竟然有几分慌乱。
一滴炙热的泪水滴了下来,滴落在了槐树妖的枝条上,炙热得几乎烫伤他。萧沐顺着枝条走向槐树妖,脸上满是泪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哭的人心里酸涩,想要好好的抱住他。
‘你、你、我伤到你了?’
萧沐没有回话,仍旧走向槐树妖,槐树妖不得不撤掉了包裹着自己的枝条,无措的任由他抱住自己。
‘很疼么?’
“好疼……”
‘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故意……’
“你很疼吧……我能感觉到,你每一天的疼痛,好难过,好孤单,灵魂在腐烂的疼痛,无人接近的痛苦,明明、明明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萧沐语无伦次的说着,体质特殊的他越是接触槐树妖,他越是能共同感受到槐树妖的情绪。
那种绵延不绝的绝望,看不到光亮的未来,每一天都活在混混沌沌中,又是渴望又是畏惧着周围的一切,期待着有人将他从这一切中解放出来,又抗拒着别人进入他的世界。
萧沐哭的太狠,忍不住抽噎起来,泪水染湿了槐树妖的衣服,泪水的重量一路沉到槐树妖的心底。
人类幼崽抱着槐树妖哭的狼狈,像是要替槐树妖哭出他没有流出来的所有眼泪。
槐树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透出一抹不可忽视的微光,恰到好处又不刺眼,正适合他这样的黑暗生物。
槐树妖轻轻的勾出一个宛若清风般的笑容,依稀间可以看见当年那个温柔的青年的影子:
“谢谢你。”他低语。
垂眸间,两行血泪涌了出来。
槐树妖的身影慢慢虚幻起来,一点一点的消失。早在千年以前,他就该死去了,只可惜他不肯咽下那口气,树身腐烂完了,他宁愿每一天忍受着灵魂逐渐腐烂,也不愿这么不甘心的死去。
他早该撑不下去了,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遇见你,真好。’槐树妖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孩,温柔的笑着,抵着他的额头,将自己见识过的人类术法都传给了他。
‘你该走了,回你的身体里了。’
‘学好它,下一次就不会魂体分离,遇到像我这样的怪物了。’
槐树妖用最后一口气破开他设下的结界,这样他死去后,这个孩子也能直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在结界消失后,身体对灵魂的召唤越来越明显,萧沐的意识逐渐消失,最后一刻,他抬起泪眼,无比认真的对着槐树妖说道:
“我是祁易水。”不善言辞的小孩在很努力的向他表达着同一个意思:遇见你,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槐树妖听懂了他的意思,笑的更加开心:
“我是晨夕。”
……
玄爷爷担忧的看着躺在病床上苍白着小脸的萧沐,他单薄的手上插着针吊着药水,脆弱得好像个玻璃小人,稍微用力就碎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