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的叛乱来得快, 但去得也快, 直到白羌派去洛阳的使者抵达洛阳时,朝廷中大多数人都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昔日的叛乱, 尤其是这样牵扯到如此多部落的叛乱,哪一次不是需要投入几万士兵参战, 哪一次不是需要将粮草当做柴火一般来烧,结果现在呢, 洛阳没有再调过兵也没有再押送过粮草,这么一场理应声势浩大的叛乱就直接落下了帷幕。
这实在是太让人诧异了。
稳住于皇城内的少年帝王君宴手里拿着衡玉命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折子。
在折子里, 衡玉将自己如何使用离间计以及与白羌的合作谈判写得一清二楚。
此外, 衡玉还在折子里声称这离间计有一半是出自宋轩之手, 并非仅由她一个人盘算出来。细节内容都是宋轩在制定, 她主要负责的还是将离间计执行。
“羌人各部落合作是因为利益,想要让他们的合作瓦解其实也并不难, 只需要让他们原本一致的利益出现分歧就好了。”君宴低声复述着衡玉折子最后结尾的几句话, 用合上的折子拍了拍左手手心,赞叹道,“这句话虽浅但理却深,宋明初与宋安平吗, 此二人果真是有国士之才。”
只可惜, 这两人竟然都出身自陈平宋氏。
内侍刘旺迈着小步子走进殿内,“陛下, 大人们都已经到了御书房。”
君宴将手里握着的折子塞进袖子里, 去了御书房见朝中的三公九卿, 与他们商量该如何处理后续事务,比如犒劳宁卫军,比如安抚宛城等城镇百姓,比如安抚羌人。
首先谈到的是宁卫军的安置问题。
“宁卫军拱卫帝都,如今羌人叛乱已经结束,是时候该让宁卫军从边境退回来了。”
“王大人此言差矣,臣以为如今北境之乱并没有彻底平息,羌人只不过是四大异族中实力最弱的一族罢了,匈奴、鲜卑、狄戎三族与衍朝都没有动,若是宁卫军前脚刚撤离,后脚北境又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粮草?如今洛阳固若金汤,又有御林军、长卫军两支军队拱卫帝都,宁卫军在不在都不影响大局,此时倒不如将宁卫军留在北境。”
“宁卫军乃女子军。”
“张大人,宁卫军赶赴边境解宛城危局的时候您怎么没说宁卫军是女子军呢?现在宁卫军立功了,您倒是纠结起性别来了。”宋祢观坐片刻,此时方才下场争辩起来。
“臣倒是觉得,宁卫军组成都是适龄女子,她们久居边境实在是影响了我朝的生育啊。不说百姓,就说世族如今的喜事比起去年都少了不少。”
另一位大臣帮着搭腔,“是啊,臣记得宋大人家中幼子就是因为未婚妻在随军打仗婚期方才一拖再拖吧。”
被人拿宋放说事,宋祢倒是还端得住,继续出声争辩起来,同时小心注意着上首的君宴是何表情。
三公九卿一旦激烈争吵起来,御书房比之菜市也不差什么了。
君宴面无表情听着下方众人的争执,直到他们已经没什么新意能说出来方才介入,“好了,诸位爱卿,此事朕已有定夺。”
羌人叛乱之事宁卫军有大功,君宴将宁卫军的建制扩充到一万五千人,允许她们在宛城驻守的同时进行招兵。此外命宁卫军暂时驻守于北境,防备着异族出现异动。
这些时间以来衡玉一直在给朝廷营造一种假象,那就是宁卫军虽然训练得当,但高层之间一贯不合,争权之事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君宴一直放心不下陈平宋氏,思量片刻干脆就将衡玉调离了宁卫军主将一职,将她点去了洪远大将军手下,担任如今空缺的左军主将,掌两万骑兵。
至于宁卫军主将一职,君宴则点了何珈去担任。
这就是帝王权衡之术。
看似让衡玉升了职,但宁卫军乃步兵,骑兵的训练模式与步兵可是不一样的,而且左军里的派系复杂,衡玉一个空降的光杆将军,又是一名女子,想要接掌好左军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而且让何珈担任宁卫军主将后,在君宴看来何珈为了真正执掌宁卫军,一定会将衡玉在军队里的亲信全都铲除掉,让自己的亲信上位,这样还能引来陈平宋氏与琅泽何氏的斗争,到那时君宴就能坐山观虎斗。
打得的确是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他选错了对手。
衡玉接到朝中传来的旨意后,将摆放在她左手一侧的信封展开。
这一封信,是宋轩送来给她的,而落款日期,则是两个月前。
在这一封信里,宋轩早就已经猜到了在宁卫军得到此等功绩后,朝廷会对宁卫军和衡玉本人做出的封赏。
她与宋轩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
而且比起步兵来,骑兵的训练方式也是她所熟悉的啊。毕竟在以前经历过的世界里,她也是执掌过骑兵的。
等衡玉交接好宁卫军的事宜,赶去北境最大的城镇雍城后,已经入了五月份。
西北荒凉之地的五月,与中原的五月完全不同。粗犷豪迈依旧西北之境的五月底色,温婉秀丽才是中原的五月底色,衡玉到了雍城后没有休息,直接马不停蹄就去将军府拜访洪远大将军。
在二十年前比较有名的世族中,并没有洪这个姓。直到洪远担任大将军一职后,宁郡洪氏方才逐步崛起。
当年洪远出生时,宁郡洪氏早已没落,已经沦为了一个低等世族,后来是洪远的伯父,当时宁郡洪氏的族长发现洪远在军事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权衡之下,他决定倾尽举族之力培养洪远。
而这些年里,当年的付出早就得到了福报。洪远一人执掌十万兵马,坐镇雍城抵御衍朝,他一个人生生将宁郡洪氏的门楣从最低等世族提到了二等世族行列,在宁郡这一郡之地是仅次于宁郡林氏的存在。
自先帝时起,洪远就一直坐镇在雍城,除了回京述职,其他时候都不在洛阳,衡玉直到此时方才见了洪远本人。
说实话,洪远见到衡玉的时候很惊讶。
这样一位穿着轻甲丰神俊秀的人物,若不是清楚对方的身份,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洪远定要以为这是哪个世族精心培养出来的郎君。
实在是,气度打扮都模糊了她的性别。
但这样的惊讶只是一眨眼,洪远什么风浪没见过,就算是衍朝突然大军压境这样的坏消息都不能让他动一动眉毛。
两人见过礼后,洪远就亲自向衡玉交代起接掌左军的注意事项。因为他对衡玉印象还不错,顺口还多提醒了她几句。
说的话有些多了,洪远背过身用帕子捂住嘴连声咳嗽起来,剧烈得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全都咳了出来。
望闻问切,衡玉仅仅是看着洪远的面色就能猜到对方的身体状况了。
连年征战,身上早就有了大大小小各种毛病,洪远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与她神色如常聊天,凭的多是他强大的意志力。
衡玉沉默下来,等洪远慢慢感觉到舒坦后,方才轻声开口道:“将军,明初幼时曾学过医,上门拜访将军并没有带来什么贵重礼物,只是为将军配了些平复气血的草药,每晚三碗水煎成一碗,饮用之后夜晚休息会舒坦许多。”
洪远有些诧异,撩了撩眼皮去看衡玉,却只能从她脸上看到真诚。严肃惯了的老将军脸上也添了几分笑意,“那就麻烦了。”
这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礼物,收下也无妨。
衡玉端起茶杯,默默吃了一口茶,“将军是饮不惯清茶吗?”
在她推广茶叶和清茶之前,众人饮用的茶都是添加了各种调料之后熬煮成的茶。等清茶推广之后,这种味道清香淡雅的茶逐渐就取代了以往味道浓烈的茶,没想到在洪远这里饮用的还是浓茶。
洪远摆摆手,“惯了,就懒得改了。”端起来同样吃了一口茶。
两人没有什么话题可聊,静坐着吃完了一盏茶,一道用过午膳后衡玉就告辞离开了将军府。
与将军府隔了一条街的大宅子就是临时安排给她的住处,衡玉回了自己的住处,在素兰的服侍下沐浴一番,倒在软榻上睡了一觉。
第二日,衡玉与素兰、吴瑜还有几个从宁卫军调出来的亲信一道在雍城街头闲逛,后来还去了军营里观看三军的训练。
衡玉先去了中军与右军,方才去了左军。
没有惊动太多人,旁观完左军常规训练后,衡玉站在原地垂眸沉吟片刻,挥一挥手与素兰等人又回了大宅里。
第三日依旧如此。
一连七日,衡玉都没有直接露面去接管左军,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围观,即使左军不少人早就从素兰等人身上联想到了她的身份。
洪远结束常规的训练后,跪坐在上首,温柔用白布擦拭着自己的宝刀,分出几分心神去倾听底下跪着的斥候的回禀。
“宋将军一连七日的行踪都是如此?”在听到这件事时,洪远终于起了其他兴趣,将右手握着的白布随手甩到桌子上,目光直钉在斥候身上。
“是的,大将军。”
“将人心算计到这般地步的女郎君,左军的人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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