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无奈,但是,这是他无法辩解的指控。
“是,我骗了你。”
“你和笑笑、成烈一起骗了我。”
季晓茹冷静地说。
“不,这件事不能怪笑笑和烈子。”
裴远晟皱着眉说:“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不要怪他们。尤其是笑笑——她是无辜的。她和烈子都是一心为了你好。”
“你爱笑笑。”
季晓茹十分突兀地说。
裴远晟怔了怔:“……不要这么说。”
“为什么不肯承认?”
季晓茹问。
“没有必要。”
裴远晟说:“我爱不爱笑笑,都没有任何意义,她和烈子在一起很幸福。所以,我们都不要打扰他们,好不好?你也不要怪他们,如果对这件事你有任何的不满和怨恨,怪我一个人就好了。”
季晓茹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
裴远晟无声地等待着她的宣判。
过了很久,季晓茹说:“裴远晟,和我结婚吧。”
裴远晟并不意外。
他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家居服,然后在一片和煦的晨光中,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好啊。”
季晓茹也笑了。
一切都十分的和谐、美好。
只有裴远晟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脏狠狠地痛了一下。
那之后,季晓茹便开始准备回国。
她清醒过来后,行动力超强,甚至趁裴远晟出门时,非常果决地辞退了家里的保姆。
对于季晓茹的一切安排,裴远晟都没有任何的反抗。
毕竟,他亏欠季晓茹。
如果不是他那时邀请陆子等人来岛上游玩,陆子就不会死。
后来伪装成陆子,他又长久地欺骗了晓茹,甚至让晓茹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
晓茹提出要和他结婚,他只当做是赎罪。
反正,他这一生,已经不可能和自己爱的人结婚。
那么,无论和谁结婚,也是无所谓的吧。
晓茹和他认识这么久,长相身材都没话说,又是笑笑的好闺蜜,这样的女人,作为妻子,他没有理由拒绝。
夜风静静地拂过,身上仅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的裴远晟感到了一股凉意。
他躺在藤编的躺椅上,侧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咳……”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想要惊动任何人。
又或者,他只是不希望有人打扰这只属于他的片刻的宁静。
要是严叔在的话,恐怕早就不由分说地叫他回房间了吧?
想到这里,他闭着眼微微笑了下。
严叔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其实,只要他身边那些爱他的人过得好,他自己是无所谓过得好不好的。
夜风裹挟着旁边蔷薇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微凉的夜晚中,有着令他倍感熟悉的味道。
以往的很多年,总是严叔陪伴着他。
这个居所,来过的人不多,他也不太喜欢带人来这里。
除了严叔和家里固定的女佣之外,就是笑笑,和晓茹。
笑笑……也曾经在这里悉心照顾过他。
那时候,她还是他的“私人医生”呢。
想到过去的事,他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这大概是他既苦且无常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甜了。
因此,他格外地珍视笑笑,格外地不想让她受到哪怕一丝伤害。
身后,“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裴远晟下意识地说了一声:“严叔,我马上回房,您就别催了——”
脚步声在他身旁停住。
裴远晟猛然意识到什么。
侧头一看,那人果然不是严叔,而是晓茹。
“……是你啊。”
裴远晟笑了下。
“嗯。”
季晓茹站在他身侧,眼睛望向旁边的蔷薇花架,微微有些出神。
快要夏天了。
或者说,在承北,已经算是入夏了。
只是山间的夜晚,还是更冷一些,似乎总带着股料峭的寒意。
那蔷薇花开至荼蘼,枝叶浓绿,花瓣却已经掉的稀稀拉拉,更多的是已经枯萎的花瓣。
而就是这样已经掉的零星的蔷薇,居然仍能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季晓茹望着蔷薇,裴远晟望着她。
季晓茹穿着一条水红色的长裙——
她总是很喜欢穿红色。
红色也很适合她。
她身材高挑,如今比以往更加瘦削,也就越发地显得修长。
风吹得裙摆扬起,好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她的侧脸弧度完美,眼神却泛着琉璃般脆弱的光芒。
她的嘴唇有些干裂,涂了深红色的唇膏,显得比平时有气色许多,但唇瓣犹如缺乏水分的花瓣,行将枯萎。
裴远晟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忍心。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答应和季晓茹结婚,对季晓茹而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女人需要爱情的滋润才会变得鲜活,而他,可以对季晓茹很好,却无法给她爱情。
他不爱她。
她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她仍然要嫁给他。
裴远晟并不认为季晓茹爱他,他想晓茹应该是爱着陆晨晞的,之所以嫁给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和陆晨晞长得有几分相像。
又或许,晓茹在自己的欺骗下,和自己同床共枕那么久,不结婚,多多少少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但不论是何种原因,只要晓茹提出来了,他都会尽量去满足。
这是他亏欠她的。
他绝不可能拒绝。
他裴远晟这一生,最不喜欢亏欠于人。
“冷吗?”
季晓茹看了会儿蔷薇,转过头问。
“还好。”
裴远晟笑着回答。
“还是不要着凉了比较好。”
裴远晟这才发现季晓茹胳膊上挽着一件淡蓝色的绒毯。
她弯下腰,将这条绒毯仔细地盖在了裴远晟的身上。
裴远晟说:“谢谢,你真细心。”
季晓茹嫣然一笑:“谢我干嘛?我都要和你结婚了,当然要做一些妻子该做的事了。”
“原来如此。”
裴远晟了然一笑。
季晓茹直起身,大而明亮的双眼中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她看起来很幸福,很甜蜜,仿佛任何悲伤都不曾流经她的心间。
但裴远晟知道不是她并不是看起来那样。
人总是难免被过去经历的那些事情摧残,任何人都不可能假装没有被生活折磨过。
过去无处不在。
回忆无处不在。
就譬如此刻,季晓茹仿佛能从蔷薇花架下看见站在那里的陆晨晞的影子。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季晓茹无法回答。
她不敢再与“陆晨晞”对视,只好去望向裴远晟,可是,裴远晟的脸又与陆晨晞那么相似。
季晓茹努力地微笑,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中滑落。
这真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
眼泪就如同不经意间溢出的悲伤一样,难以自控。
她伸手飞快地抹了一把,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去。
她既然感到难堪,那么,裴远晟也假装没有看到。
他抬眼望向远处黑魆魆的山影,淡声说道:“以前,总是严叔陪我在这里,一坐就是很久。”
“是吗。”
季晓茹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竭力不让声音中透出哪怕一丝的异样。
“没关系,以后,我也会陪你的。”
“那谢谢你了。”
裴远晟真心实意地说。
“不,是我应该谢谢你。”
季晓茹说。
“你这样说,我反而会有点不好意思呢。”
裴远晟开玩笑说。
“为什么?”
季晓茹低头看他。
但以她的角度,其实也看不清裴远晟的表情。
不过也无所谓了。
裴远晟是个伪装情绪的高手,或许,即便看清了,也看不清楚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晓茹,我欠你的啊。”
他叹息着说:“我欠你的,无论怎么还,都是应该的。你不要谢我,哪有债主对还债的人说谢谢呢,你应该说——这是你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