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一月,傅家渐渐忙碌起来。
自打田氏过世后,府里后宅的事务都是由老夫人和长房的沈氏一道打理。傅家位尊齐州,又统辖周遭数州兵马,年关里人情往来最是繁杂,虽还没到腊月,齐州内外有头脸的人家,便陆陆续续地送来了年节摆酒的请帖和诸般贺礼,到了年根,恐怕会更忙。
偏巧老夫人上了年纪,夜里睡得浅,白天总要歇两回觉,沈氏拿不定主意时,许多事还是得请老夫人示下,来往传话去送东西,丫鬟们再多都不够使。
苏若兰便趁着这个机会,请相熟的仆妇提醒了老夫人一声,争取将她调回身边当差。
她能被老夫人看重,拨到南楼伺候傅煜,甚至隐隐透露出青睐提拔的打算,其实也有过人之处。容貌比旁的丫鬟出挑不说,也很会哄人办事,因在寿安堂待的时间长,极会揣摩老夫人的心思,恭敬逢迎,体贴周到。
先前在南楼,她本打算趁早压住攸桐的锋芒,谁知棋差一招,功败垂成。
事情报到寿安堂后,老夫人亲自将她叫过去训斥了一顿,没提攸桐半个字,只说她不该尊卑颠倒、以奴欺主,丢寿安堂的脸。
苏若兰听出话音儿,哪敢顶嘴,恭顺乖巧地认错,听她斥责教训。
等老夫人气消了,却又抹着眼泪婉言陈情,说她背地里议论主子,确实不对,只是因觉得配不上将军,一时间想不通,才昏了头,说些不敬的言语。至于忤逆欺主,她是老夫人房里派过去的,寻常做着这边的针线,忙不过来,才会推开些细碎的活计,并非真的不敬主上。倒是攸桐拿她当低贱的丫鬟使唤,不给长辈脸面。
她若真的事事听命,岂不是掉寿安堂的身份么?
老夫人虽当面驳斥回去,背过人想了想,只觉苏若兰虽刁钻了些,却也不算十恶不赦。
且她本就对攸桐心有芥蒂,哪会为攸桐的事重惩身边的人?
遂将苏若兰降了两等,摆明尊卑有序的规矩,平息此事。
如今寿安堂里缺人手,苏若兰早前在这里办差妥帖,这阵子又诚心改过,孝心可嘉。
反观魏攸桐,不懂得讨长辈欢心不说,还勾得傅煜都有些动摇,掉过头劝她体谅。
老夫人被尊奉惯了,心里不满,觉得为攸桐重惩贴身丫鬟实在不值得,听了劝言,便颔首应允,将苏若兰调回屋里来伺候。
苏若兰心愿达成,愈发摆出恭敬体贴的模样。
……
因冬日天短,老夫人这阵子忙碌,便免了女眷们清晨问安的规矩。
这日前晌,沈氏将手头压着的事儿都办了,有几件需跟老夫人商议,怕丫鬟们传话不清楚,便趁着日头和暖,往寿安堂里来。
婆媳俩将几件事商议斟酌罢,沈氏便又提了一件——
“昨儿德明说,京城里那位的龙体是愈来愈不好了,整日召御医在旁候着,没准儿哪天就得变天。媳妇按着往年送往京城的礼又添了一份,打算叫人早点启程送过去,母亲您瞧瞧。”
说着,便将粗拟的礼单递给老夫人。
傅家手握兵权,雄踞一方,明面上跟朝臣交往甚少,傅德明暗里往来的,也是几位不起眼的朝臣,能瞧皇帝的眼色动向、传递些消息,却不会太张扬的。余下的,便是几位不在中枢的故交旧友。
老夫人挨个瞧了,颔首道:“就这样办吧。”
“还有一件。那魏家……”
沈氏声音一顿,有些作难。
老夫人听了,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当初为修平提亲时,阵仗不小,这些礼,有些心知肚明就好,有些确实摆给外人看的。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京城里却有许多人盯着,若太冷淡单薄,难免叫人犯嘀咕,胡乱揣测。”
沈氏会意,另取出个礼单递给她,“这是媳妇草拟的,既然母亲这样说,再添两件?”
老夫人瞧罢,因不知傅煜有没有打算带魏氏回门,想叫人去问问,抬头吩咐。
丫鬟听明白后去了,老夫人收回目光时,无意间便瞥见了苏若兰,木头人似的呆站在那里,脸上神情古怪,似在出神。因想起南楼还有些压箱底的东西,傅煜不常用,放着白便宜了魏氏,不如提点周姑一声,送去魏家凑数,遂道:“若兰,你过来。”
叫了一声,没动静。
旁边丫鬟机灵,赶紧推了推苏若兰,“苏姐姐,老夫人叫你呢!”
苏若兰如梦初醒似的,神情恍然,“什么?”
“老夫人叫你呢!”又有人提醒。
苏若兰受惊般,竟自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请老夫人恕罪!”
这反应颇为激烈,反叫旁人愣住了,老夫人亦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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