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跪到了他脚边:“大师兄!”
这男子一身打着补丁的破烂衣衫,头发散乱,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模样,只依稀辨别出名十五六岁的少,身形清瘦,眼睛大且乌溜,怪不得吴显荣不信他天一门的弟子,就算明宣在这里,乍看也未必认的出来。
曲淳风认出他小师弟明空,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却见他灰头土脸,模样狼狈,心下一沉,出声问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明空闻言正欲言说,却见一旁还站着吴显荣,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曲淳风反应过来,对吴显荣道:“吴大人暂且退下吧,此人确我天一门弟子,我些话要对他说。”
吴显荣道他们这要说私话,连忙点头应声,退出了房间,心想自己幸亏没把那人赶出去,不然岂不大大得罪了曲淳风。
奴仆退下后,关上门窗,正厅只剩了他们个人,曲淳风见明空身上些不易察觉的淤青伤势,心怕出了么:“你进京后出了么?可被人发?师父呢?”
熟料明空闻言眼圈一红,竟哽咽着扔下了一个对曲淳风来说不啻惊雷的消息:“大师兄,师父他……师父他羽化了……”
洪观微道士,死后称羽化。
曲淳风遇从未慌过,闻言竟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摔到了地上,他用力攥住明空的肩膀,一字一句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师父他怎么了?!”
曲淳风上一世屠村后,带着鲛人的尸体回京复命,前后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彼时洪观微还健在,这一世他在泉州耽搁数月余,没想到竟等到了师父的死讯?
明空泣不成声:“我当初乔装打扮一番,混入京城,才我们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师父被陛下接入皇宫软禁了,我只扮做侍卫进宫查探情况,谁曾想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了,连床都起不来,身边尽皇上的眼线……”
曲淳风声音艰涩的可怕:“然后呢?”
明空擦了擦眼泪:“我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进去探师父,师父却说他大限将至,卜算一卦,言楚国气数将尽,北明君而替,他被陛下的眼线盯着传不出消息,让我带话给你们,莫要去寻么鲛人,世上也没么长生术,他不过□□凡胎,机缘巧合才活了二百余,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摞皱巴巴的药,抽抽噎噎的道:“师父说他无用,钻研多,也未研究出那毒蛊的解药来,带累了我们,只以这六贴子暂时压制,毒发时服下可暂缓三月,盼师兄带着天一门脱离皇室,再不入朝堂。”
曲淳风心满冷汗,面色白的吓人,他接过那一摞皱巴巴的药,哑声问道:“师父还说了么?”
明空摇头:“师父只说他活了这么久,已经强过世上许多人,纵死了,在民间也喜丧,叫我们不要难过,早日另觅出路才。”
洪观微在大楚乃一代奇人,他的寿数一度令昭宁帝艳羡嫉妒,从而渴求长生,如今他身死,就算不令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到底也绝了长生不死的传说。
二百余岁……二百余岁……
民间百姓,过七十而逝可称作喜丧,洪观微生前游历名山大川,后来封侯拜相,位尊国师,将尘世间的富贵都一块揽到了极致,纵死了,也确实没么可伤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这些徒弟。
曲淳风闭了闭眼,用力攥紧中的纸:“那你又如何落到在这幅模样?”
明空道:“师兄你所不,陛下缠绵病榻,日益病重,后来不听信哪些炼丹术士的话,要以婴孩血为引炼制药丸,以至民怨四起。如今皇后的母家想扶持太子登位,被朝臣所反,我逃出皇宫后,发邵王已经带兵入京,明为保驾,实篡位,那些士兵一路烧杀抢掠,我只丢了值钱的物件,扮作灾民才逃出来。”
在的情况就,皇帝快死了,太子想登基了,邵王要造反了,北边已经逐步失守,大楚内忧外患,犹如一盘散沙,聪明人已经逃命去了。
昭宁帝在对朝廷已经没任何掌控力,充其量就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傀儡皇帝。
换句话说,天一门已经不必再听命于朝廷,只要找到解药,自了。
曲淳风却么都没说,只见把那叠药缓缓塞入怀中,然后一言不发的从地上起身,推门走了出去。明宣等人在外间守着,见他面色苍白,一副没了魂的模样,不得吓了大跳,正欲上前询问,却见曲淳风径直出了门外,只留下了一句话:“别跟着。”
洪观微死了,虽然他已经活的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好,可人死如灯灭,永远都回不来了,曲淳风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天一门的弟子都孤儿,无名无姓,只曲淳风四岁时父母不幸亡故,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彼时洪观微给门中弟子都赐了名,只曲淳风,他说这三个字很好,不需改了,留着个念想。
他待门下弟子皆若亲子,这辈子唯一做错的,误投朝廷,害他们身重毒蛊,可无论曲淳风还明宣明义,没一个人怪过他。
曲淳风看淡了自己的生死,却没看淡旁人的生死,他在朝廷多,一直受昭宁帝驱使,就为了保全洪观微,可如今却不还么意义了。
冷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熟悉的咸腥味,吹得衣袍翻飞不止,直到衣袍下摆被浸湿,曲淳风这才惊觉自己不何时走到了海边,前已无路,唯茫茫大海。
他停下脚步,面色茫然的席地而坐,大脑一片空白,所情混在一起,乱糟糟的一团,却没办法和任何人说。
他大师兄……
要保护好师门,也要保护好师弟……
曲淳风从小就这么想的,所以无论出了么,都只自己一个人受着,洪观微死后,天一门在只剩他一个担儿的了,他不倒,他一旦倒了,底下的师弟也就倒了。
冷水逐渐浸没身体,一阵阵冲刷而来,遍体冰凉。
临渊把族人带离后,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曲淳风他们,最后寻着气味一路寻到了岸边,却见那块愣木头正一个人坐在礁石上,望着远处发呆,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临渊找了他许久,见状游过去,然后扒在礁石边喊了曲淳风声,后者却没任何反应,只用了尾巴。然后甩了一波水在他身上。
曲淳风这才惊醒,他下意识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海水,抬眼看去,却见临渊正在一旁盯着自己,墨蓝色的鱼尾还在轻轻摆,显然罪魁祸首。
曲淳风怔怔看着他,罕见的不该说些么。
临渊游过去,拽着他的衣角歪头问道:“你为么不高兴?”
哪怕曲淳风一个字都没说,他似乎也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曲淳风对上临渊关切的目光,喉结微,像堵着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片刻后才缓缓闭眼,低声道:“我师父死了……”
他语气麻木:“我没师父了……”
他不该把这句话对面前的鲛人说出来的,鬼使神差的,就说了。
不不错觉,临渊发曲淳风的眼睛些微红,像要哭了,指尖一紧,莫名些无措,他挪着尾巴坐到了岸边,犹豫一瞬,然后伸抱住了曲淳风:“你别哭啊,你师父死了,我做你师父好不好?”
曲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