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夜短,五鼓已过,但见白月斜坠,曦阳未出,天黑里染着乌蓝。
疏雨渐停,舜钰吸口潮湿的空气,含着慵懒的味儿,正是渴睡的时辰,四周人声杳无,偶传寒鸦宿鸟咕咕的梦呓。
舜钰沿着墙荫处走,地上白露苍苔湿滑,稍顷鞋履已尽湿,踏上馔堂前廊,将双足使劲跺几下,冻的麻了。
再过夹道轻推东门,是芸娘浆洗衣裳的院落,盆啊桶啊等物什靠井亭叠推摆放,环顾一圈,收拾的十分干净。
她径直朝东北角去,那里有棵年代颇久的漆树,拿出挫刀,在树皮上用力划两下,呈倒三角状,再把手掌大小的扇贝壳卡在角尖处,半晌功夫,乳白的浆汁溢出,顺着划痕缓缓朝壳内流去。
舜钰松口气,心里算计时辰,生漆采下虽是白色,却会逐渐变黄,变红、变棕,色愈来愈深,得把色彩调得比断指稍深,再用小火干燥,就可髹漆了。
瞧着漆量足够,她取下贝壳放进瓷盒里,正待要走,忽听不远,“嘎吱”一声粗哑门响。
舜钰变了脸色,闪身躲入树后,心提到嗓子眼,暗怪自已竟如此大意,没有提妨芸娘放衣裳的屋里是否有人。
出来的是个男子,面相阴狠,犹带十足戾气,咂着嘴惬意,左右看看,也不管衣襟大开,袒着半个胸膛,两手边拎系裤带,边朝东门外而去。
竟是掌馔杜严,他在此作甚?
舜钰心底惊疑不定,望着那身影消失不见,略站了站,欲待离去,一瞟眼竟瞧见窗户纸内,闪闪恍恍亮起烛,里头竟还有人。
暗忖半晌,还是移步牖前,舔了指尖润透窗纸窥看,有个女子正捂脸低声啜泣,哭得肩胛耸动,乌油发髻凌乱,颈上仅挂着素色肚兜,衣衫布裙揉成团扔在地上。
舜钰便晓得出了甚么事。
呆呆看着那女子痛苦,忽儿心思一片混沌,脑里渐浮起五姐姐倾城容颜,耳边响起元宵家宴上,纨绔弟子嬉笑的话:“周海同他老子那日干了件缺德事,把田家五姑娘给糟蹋了........!“
画面渐渐在眼眸里凝冷叠堆,血色从面庞褪去,唇齿间漾起淡淡的血腥味。
“芸娘!芸娘!”夹道口慢慢过来个拎水桶的洒扫婆子,嘴里连声带唤。
真是天杀的折寿鬼,让她个软手软脚的老婆子来打水!是想要了她的命。
喊那个监生小娘子来帮忙,怎见的房外窗前立着个人?忙用帕子擦擦眼再细瞧个遍。
果然是老眼昏花,哪里有甚么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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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钰低垂着头慢慢地走,一双绣云纹青靴挡在眼前,不想说话,朝左边走,挡左边,朝右边行,挡右边。
“让开!”这会只有杀人的心,没有理人的意。
那人偏不让,抬眼怒冲冲横他一眼,扭过头不看人。
徐蓝哼了声,他在操练场练剑才回,浑身汗气腾腾的,才至馔堂,便见这小娘炮苍白着脸,神魂不在的游走,要不他挡着,他非撞上廊柱,头破血流不可。
此时看他侧着脸,翦水双瞳,眼眶染着桃花粉,小嘴儿咬伤处洇着颗血珠子,倔强又可怜的模样,徐蓝胸口似被捶了一下,这小娘炮是个妖孽,就不能看她,一看哪哪都不对劲。
蹙眉问:”小娘炮,可是有人欺负你?怎么说你也是个雄的,别学姑娘家动不动就哭鼻子,丢爷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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