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林肯对杨婉儿,留有极好的印象,两个人的交情,自此而始。杨婉儿回国之后,远隔重洋,彼此还有书信往来,相互问候。
这一次,“美利坚访华代表团”来到中国,除了例牌的国礼,林肯夫妇个人,也有礼物致送给当年的“公爵伉俪”。林肯送给关卓凡的礼物,是一支银柄短剑,玛丽.林肯送给杨婉儿的,就是这座小巧的鎏金自鸣钟。
居移气,养移体,如今杨婉儿眼中,这座自鸣钟,已不算如何稀奇贵重。可是,送礼的人身份不同!放在中国,玛丽.林肯的角色,可不就相当于咱们的两宫皇太后?何况,这是“礼物”,不是“赏赐”!因此,在她心目中,论起“稀奇贵重”,满屋子珠玉琳琅,却没有第二件东西,及得上这座小小的自鸣钟。
“王爷,总统夫人在信中说,来年林肯总统卸任了,她就要总统陪着她,到中国来看望……你,呃,你说……”
话没说完,就被关卓凡笑着打断了:“什么看望我?林肯夫人的原话,必定是说来看望你的。”
杨婉儿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林肯夫人说来看望我,还不是瞧着王爷的面子,说的客气话?我是说,嗯,林肯总统卸任之后,真的会一个一个国家……这么逛过去吗?”
“林肯夫人这话,不算假客气。总统有总统的朋友,总统夫人有总统夫人的朋友,林肯夫人是真正把你当做朋友的这上边儿,她不需要看我的面子。”
杨婉儿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至于林肯总统卸任之后,会不会一个一个国家逛过去嗯,会的。卸任之后,一身轻松,周游世界,优哉游哉,何等写意?再者说了,他就算不做总统了,可威望不失,不论到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国家都会依旧待之以国宾之礼的。”
“啊,那可真是自在!咱们的皇上,可是……”
“比不了”三个字,刚要出口,杨婉儿自觉不妥,抿嘴一笑,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关卓凡想,自然是比不了的。别的不说,咱们“上头”那位,不能“卸任”啊若真“卸任”了,还得了?!
上床之后,自然还有夫妇敦伦之事,这也不必细表。
黑暗之中,喘息声渐渐平息下去了。
“王爷,有一件事情,我要求一求你。”
“咱们俩,谈不上求不求的,你说吧。”
“你回京之后,我想去一趟江阴,给爷爷上个坟。”
关卓凡心中一凛,犹如电光火石,数年前的往事,倏然涌上心头。
大雨倾盆,江阴砂山古祠中,一个瘦小的老人,挥舞长柄木制“大刀”,怒吼:“这是我大明神将军阎应元的灵位,满洲人不得近前!”
电闪雷鸣。
在此之前,他还念戏词般地念了几句诗,是什么呢?
想起来了:“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二百二十一年前,江阴城破之日,古祠的神主阎应元,书于城门上的绝命楹联。
还有古祠墙上的一首诗:
腐胬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见关卓凡久未出声,杨婉儿心中微微不安,低声说道:“是不是不大妥当?实在不妥当,我就……”
“不,不!”关卓凡努力压抑住激越的心情,以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哪有什么不妥当?我是想,本来,我应该陪你一同过江阴去,一同在老人家坟前磕头的,可是……唉,实在是走不开!”
杨婉儿浑身一震,说道:“王爷这么说,爷爷可当不起……”
“哪有什么当不起?咱们俩是夫妻,你的爷爷,自然就是我的爷爷!我很该去给老人家磕头行礼的!这样吧,这一次,你行过了礼,再代我给爷爷行一次礼,日后,我一定寻个机会,亲自陪你去给爷爷上坟!”
杨婉儿紧紧地伏在丈夫的胸口,关卓凡清楚地感觉到,女人的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是夜,杨婉儿入睡之后,关卓凡依旧目光炯炯。
黑暗的帐顶,隐约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江阴城头,明月高悬,无数江阴子弟,箪壶食浆,相对痛饮,放声高歌:“宜兴人,一把枪。无锡人,团团一股香。江阴人,打仗八十日,宁死不投降。”
城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清军营帐。
关卓凡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