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全是感慨神色,行礼起身,朝后一摆手:“宣赞,看破一些............都是身不由己,这些都是好弟兄!跟着宣赞北渡而前,没一个朝后退缩半步!这个时候,就好聚好散罢............宣赞你想的就是尽快北上,走到此步,也是没法子!”
在他身后,是沉默的白梃兵士卒,跟着萧言北渡三百骑,现在剩下的,不过还有百余人,不少人身上创痕,犹未全好。这些高大健壮的陕西诸路汉子,披甲上阵杀敌的时候剽烈果决,这个时候却只是拥挤在后头,走一步停一停,没有一个人说话。
萧言看看他们,又看看韩世忠,淡笑道:“你不回去?”
韩世忠摇摇头:“回不去了,俺想打这仗。”
萧言笑笑,朝着白梃兵士卒招手:“弟兄们,上前一些!当初对着那个他妈的萧干,你们可是紧紧的跟在我身后,挡在我身前!现在怎么就离我这么远?”
白梃兵士卒互相看看,缓缓举步而前,成一个半圆形将萧言包在其间。这个时候萧言才看到,在远处,方腾和赵良嗣两人,都策马立着,只是远远的瞧着这里。两人也保持着距离,隔得这么远,也看不清两人神色。不过想来赵良嗣准定是脸有得色,萧言和越多的人关系越坏,这矮胖子就越高兴。心胸气量狭窄的人多半如此,萧言也见得多了。
至于方腾,只怕是单纯来瞧热闹的吧............
在衙署里头,号称一直重伤卧床不起的郭药师也披衣坐在榻上,只是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萧言对他虽然控制,可是态度上还算客气,多半也是瞧着郭蓉面子。只是让他也住进了自己原来的都管衙署里头,拨人服侍。几次要送他回宋境,郭药师总是以伤势过于沉重,不能轻动推托。只要伤势一有起色,他就启程赶往宋境安置。
这些日子,也就是郭蓉一直守着自己爹爹,萧言那里都少去,父女两人,竟然有一点相依为命的况味。衙署里头,值守的亲兵,偶尔也会议论一下当下局势,只言片语,每天只是沉默高卧的郭药师都听在耳朵里头。
这个时候听到外头响动,他只是挣扎着想下地,正好郭蓉走进,看到自己爹爹如此模样,顿时上前扶住:“爹爹,你怎么要起来?”
郭药师笑笑,拍拍郭蓉手背:“爹爹是战将,动一动只怕比躺着还好得快些......外头天日不错,扶爹爹出去走几步可好?”
郭蓉皱皱细长的眉毛,哼了一声:“姓萧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这些日子南人使者也来来去去,现在还把白梃兵都招来在外头。这家伙也真是,既然要在南人当中择一方投靠,还搞这些模样做什么?没得给人说纠缠不清,游移不定,自家找死,谁却管他!外头乱哄哄的,爹爹只在这里静养就好,出去走动做什么?”
郭药师一笑:“我女儿还比萧宣赞明白!爹爹实在躺得气闷,就求我女儿扶我出去走几步可好?”
郭蓉没奈何,上前细心的扶郭药师起来,缓缓将他落地,走出了门外。郭药师眯着眼睛看看太阳,又朝衙署大门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竖起耳朵只是仔细听着,脸上却是神色不动。
郭蓉又在旁边,气哼哼的啐道:“这个姓萧的,就是太重情义!这个世道,都不知道顾着自家安危,他爬到如此,可是容易的?”
郭药师看看女儿,只是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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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当然也知道,白梃兵既然要走,自己最好眼不见心不烦,不要表示任何东西,让他们走了便罢。
他是降人,在大宋无依无靠。择一方而投靠,最好只是表现得死心塌地。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靠山!
童贯和西军,已经破脸了。双方正是政治上头的对手。自己要是表现出和西军纠缠不清的模样,对自己只有害没有利。
可他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白梃兵战士就这样无声的离去。
可是,不行啊............
这些,是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好汉子。
当初北渡白沟,自己还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担着一个宣赞的空头衔。谁知道跟着他朝前,前头命运,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是这些朴实敢战的士卒,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他朝前,不曾稍却,用自己的血肉性命,帮着自己抢下了涿州,渡过了涞水,杀进了易州!没有他们前仆后继的战死牺牲,怎么会有自己现在地位!
穿越的这一世,虽然时日短暂,可是自己俯仰无愧。
对于这些弟兄,他同样不想抱愧于心。童贯怎么想,管他妈的。老子也不是靠着你这个死太监才走到现在,要不是为了最少波折,尽快北伐,谁跟着你这个死太监混谁是你童贯养出来的!
如果连他们离去,都不能稍做表示,自己以后凭什么带着更多虎贲,去更大更惨烈的战场上厮杀?到了那个时候,不会再有人紧紧的跟在自己身后,挡在自己身前!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萧言只是勉强一笑,肃然叉手,深深一礼行下去。
“弟兄们,萧某人无能,留不得你们!............此间局势,也不用萧某人多说。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我只是想为大宋厮杀,为大宋复此疆土。大家都看到了,连场厮杀,我萧某人有没有退后半步,有没有用自己后背迎着敌人!”
萧言眼中,这个时候也有泪花闪动了:“............我真是想带着大家一直杀到燕京去啊............可是现在看来,弟兄们和我萧某人的缘分尽了。男儿大丈夫,不做小儿女状。大家就此拜别!萧某当日承诺,依然不改,数百追随萧某战死儿郎,尸骨忠骸,只要萧某不死,就会盘回家乡,他们子女高堂,就是萧某人奉养!大家归去,一路顺风,只恨萧某未曾给大家带来太多好处!他日燕京城头,要是萧某不幸,也是面对着辽人倒下,诸位弟兄若是有心,记得给萧某上一炷香,烧一陌纸,就不负我等在易水之畔,慷慨悲歌一场!”
言罢,他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深深的直拜下来。
哗啦一声,却是百余白梃兵将士,全都单膝整齐的跪了下来。
“宣赞,宣赞,俺们不想走啊!”
“俺们只是想跟随宣赞杀上燕京!”
“宣赞,你为什么不选俺们西军?你要是选了西军,俺们一辈子为宣赞效死!不管是燕京城还是什么其他地方,宣赞一指,俺们就只是上前,管他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
“俺们厮杀汉,踏实打仗是本分,现在却是想追随宣赞厮杀而不得............还有什么说的?相公们差了,宣帅也差了,在前头卖命的,就宣赞一人而已!”
萧言起身,勉强挤出了笑容,走进人堆当中,一个个将他们拉起,拍拍他们肩膀,捶捶他们的胸膛,只是一个个的告别。厮杀惯了汉子,难得动感情。这个时候都一个个避开萧言目光,眼睛红红的。
萧言和大家相处不是很久,可是这个总看起来大大咧咧,举止言谈很有点稀奇古怪的宣赞。却是一个爽快重情的人,带领他们,从来不曾畏缩后退,更在涿易之间,带领大家创造了这么大一个奇迹,只要回想起当日立足山头,阳光从背后洒下,前面是万千似乎布满了平原的辽人骑兵,萧言回头对大家一笑,露出六颗白牙,就挥舞着马槊当先冲杀下去的景象,直到现在,都让人热血沸腾!
男儿大丈夫,追随此等统帅,只可说是此生无憾。
白梃兵将士,只是挤在萧言周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世忠岳飞等人,只是看着眼前一切,马扩早调过了头去。萧言在人堆当中,只是微笑摆手:“走吧,走吧............马宣赞一句话说得好,男儿一世,有杀不尽的胡虏,将来在哪里,我们不得相见?总有机会,大家再冲一回敌人的大阵!”
呜咽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人群渐渐的朝后退开,一步三回头的只是要离开萧言所在的衙署。
萧言脸上微笑,可是心里头却在绞动。这种同生共死的感情,自己上一辈子从来未曾感受到。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这些好汉子,自己一个也舍不得放手!
人群后头,突然又传来了脚步声音,人群纷纷望过去,就看见几名常胜军士卒,带着一个背着牙旗的传骑满头大汗的跑过来。看牙旗式样字号颜色,正是老种相公泾源军派出来的传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就听见那传骑远远的就大声禀报:“老种相公谘于萧宣赞,泾源军麾下白梃兵前次在萧宣赞麾下行走勾当之白梃兵使臣,仍在萧宣赞麾下效力,不必回营!”
人群嗡的一声大哗出声,所有白梃兵士卒都转过头来看向萧言。人人心潮激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种相公让大家继续跟着萧宣赞厮杀!冲杀在伐辽大军的最前头,冲杀在所有人的最前头!
萧言仰首向天。
老种啊老种,不管你是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故意营造我萧言和你们西军仍然纠缠不清的局面,但是我仍是谢谢你,谢谢你!
韩世忠已经从萧言身边抢过,狠狠一拳锤在自己相熟的白梃兵中一人肩上。那汉子也只是咧开嘴大笑。岳飞数人,无不展颜。人群当中,爆发出一声呼喊,接着就连成一片,只是回荡在涿州头顶天空。
“燕京!燕京!”
在沸腾的人群后面,方腾苦笑摇头,转身就走。赵良嗣却脸色冰冷的看着眼前一切,神情里头,竟然有微微欣喜的意思。姓萧的,你直如此蠢,竟然着了老种的道儿!这个机会,又是你自己送给我赵某人的!
衙署里头,郭药师也缓缓摇头。外头动静,里面只是听得清清楚楚。郭蓉神色恨恨,只是跺脚,似乎恨不得出去一脚将萧言踹醒。
郭药师喃喃自语:“老种............狡猾,萧言............蠢。”
吼声激越,仍然震荡着涿州的天空。城墙之上,人人回望,只是捕捉着那两个字。
“燕京,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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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还是更新了,不容易啊............
明天不得不请假了,早上9:40的飞机出发去昆明,去了肯定还有一堆活动。在昆明的木恩兄台不用说,还有一个热心读者从厦门飞了过来,奥斯卡何德何能,得大家如此对待............
明天以后,一直到16号,奥斯卡会尽力在年会期间抽时间码字,但是实在不能保证时间。如果这几天更新不稳定,只有请读者诸君多多包涵了。
惭愧惭愧,掩面而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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