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强忍了抽噎,没应声,张宪说:“军营没有眼泪,有的是铁的纪律,山的军威。‘情’这个字在这里就忘记了吧。”
张宪大哥的身影远去,月色下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岳云怨毒的眼神中。
岳云最恨告密的小人。张宪大哥平日看去磊落,是军中最为父亲欣赏的,也是云儿最钦佩羡慕的长官兼兄长。按理,云儿该叫张宪大叔,父亲也逼他这么叫。但自岳云见到年轻英挺的张宪,总改不了口的叫张大哥,似乎这声亲昵的‘大哥’更加表达他钦佩的心情。
可如今,张大哥屡屡做出些令他不解的事。
军中无粮斩杀战马充饥是张大哥的提议,那匹心爱的狮子骢就因为伤了腿被他狠心的斩杀食肉;平日爹爹军规严谨,张大哥就变本加厉的约束兄弟们。私自出营闹事的弟兄被抓住,别的营是小惩,张宪大哥一定去严罚。难怪军中都在暗骂张宪是元帅的狗腿。若是这些事云儿勉强能忍,可当年杀了舅公就是张宪大哥经手,如今杀父亲大叔,又是张宪大哥告密。为了自己的往上爬,不惜踩了同僚的尸身踮脚,简直是小人!岳云越想越气,又如何能再接纳他?有什么事不能商量,一定要让傅庆大叔死?
青石板路的寒意仿佛从脚心透上身体,岳云抬头,眼前又是那次攻城时的情景。童子营的小兄弟们在他的带领下负责清理战场。每个人背上都威风八面的背了岳家军军旗在战场上收捡武器。忽然尸体中一位金兵起身拉弩射向城垛上巡营的王贵将军,岳云大叫了拔出地上尸体上的一把刀掷出去,那箭射偏,残兵应声倒地。
众人惊吓后都赞赏的看着云儿。
岳云迎了朝阳,得意的喊着笑着向王贵大叔和傅庆大叔他们跑过去,远远的,他看到父亲也走到王贵大叔身边关切的询问。
那种志得意满是难以形容的快意,没能入背嵬军上战场冲锋立功是他的遗憾,但就是善后也没防止他立功。
背后捆的军旗刮着猎猎长风发出扑凌凌的响声,而他的脚步如箭般飞跑,嘴里喊着:“王大叔,傅大叔。云儿来了。”
每次得胜后,童子营的小兄弟们背了大旗在城头飞跑时的场景最是威风耀眼,那面面旗帜张扬着胜利的欣喜,还是张宪大哥的创意。
“乖云儿,快来!”王贵大叔感激的喊着,张开了手臂。
就在快靠近的时候,旗杆却刮到城楼上的护栏,云儿一个狗啃泥扑跌了出去。
爹爹却转身若无其事的指点城下同王贵大叔询问军情,似乎对云儿借功撒骄般的哭声充耳未闻。
王贵大叔和张宪统制都不得已应对着父亲的问话,不时偷眼看地上跌青了脸的他。
在父亲面前无所顾忌的只有傅庆大叔,走过来抱起了啼哭的他。逗哄了说:“乖云儿,哭什么?刚才那么英雄,这么会变狗熊了?不哭不哭。”
云儿反是恃宠而骄的哭大了声,额头顶着傅大叔的脑门哭闹。
偷眼看爹爹,仍是背对他,头也不回的同王贵大叔问话。
“乖侄儿,不哭了大叔给你买一块绿豆炊饼吃。”傅庆大叔逗哄着伸出一只手指。
云儿啜泣几声,又哭了起来。
“外加两块儿杏花糕,两块儿。”傅庆大叔一脸的认真,伸出两只手指在他眼前晃。
云儿啜泣了低声说:“还要一块儿过年时吃过的酥仁饼。”
“好好,都答应云儿,不哭了。”傅庆大叔哈哈大笑轻拍了破涕为笑的云儿身后骂了句:“小东西,你傅大叔两天的酒钱就交待给你了。”
如今,一切都似乎在昨天,为了让他进背嵬军,傅庆大叔为他绞尽脑汁去说服爹爹,反是今天,傅庆大叔去了,他也夙愿得酬了。
戚继祖在剪着灵堂的烛花,见了岳云没说话。
“下面对义父杀傅庆大叔的事议论很多。”戚继祖说:“兔死狐悲吧。我爹今天派人来跟我说,怕是在岳家军不安稳,要我回去。”
岳云一惊:“去哪里?张俊相公军中?”
“不是,是去临安帝都,去御前禁军。我爹托了人费了银子托求了秦桧相公才活动来这个职位。就连张俊相公的公子也在官家面前美言,我总不好驳了我爹的情。”
“我爹知道吗?”岳云问。
戚继祖摇头:“不知道如何说。也不敢去说,心里很乱。”
兄弟二人沉默片刻,岳云抚着傅庆的棺木,心潮翻涌。
“继祖哥是怕有朝一日爹爹也翻脸无情?人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继祖哥哥也怕了?”
戚继祖说:“不是,此事我看得清。义父的为人有准绳的很,傅庆大叔这回是触了底线了。当了朝廷来人的面,暴露岳家军的内乱。摔了金玉带,义父一定在想,难道我过去对你不够好吗?再说,这军队一乱,一发不可收拾。但继祖烦恼的是,怕人人在举措时,只想到了自己的立意,怕狮子老虎都有这种本性。未经过头,就出了爪,惹出事。这谁也难免失足,但眼前却成恨。”
“继祖哥,你这么走了,云儿会想,爹爹也会伤心。怕更伤心的是安娘。”岳云劝阻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