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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杜。
莫青,当我在火车上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虽然你画着张扬的浓妆,虽然你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可你的眼睛里依然弥留着,你小时候的单纯和清澈。
宇宙浩瀚,世界渺小。小莫青,茫茫人海,没想到我会再次遇见你。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老杜。
不,我是晏古。
那天,我刚从外地忙完了一个化妆的活动,就赶着买了张火车票从当地的小站台上了车,买吃食的时候,你站在我旁边,我听到你急乎乎的打听倡平监狱的地址。回头的一霎那,我发现眼前这个穿着漏脐T恤的姑娘,曾几相逢。然后,我注意到你食指上的乌鸦刺青,才更加确定了,我认得你。
是的,我认识你。原来你就是六年前,那个被我救下的小女孩,那个在冬天里可怜巴巴非要买一件寿衣的你,莫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去汐镇,可我见到你却像见了亲人一样,我尽可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表现的镇定自若。
你知道么,6年了,大家都以为我死了,我和鹤安市的所有人断绝了一切联系,我用老杜的身份苟延残喘的活着。我知道,也许你,早已忘记了我,可我却是个极信命的人。兜兜转转,6年了,我居然能在火车上,遇见你。而你,居然要去汐镇安家落户。于是,我给你推荐了我的客栈,七年秘密。
我给程凉打了电话,嘱咐她如果有一位姓莫的姑娘去了客栈,务必要把她留下。关于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吗?几年前我把你救醒的那天,你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你叫莫青,青鸟的青。
后来,汐镇举办第二届“最青春”杯旗袍小姐暨摄影大赛,我在棚子里给演员们化着妆,燥热的天还穿着腈纶长裤的我,脸上逐渐冒出密密麻麻的汗,可我的皮肤不能被过多的汗液浸湿,所以打算化完最后一个选手就离开。
我再次看到了你,虽然我知道你已经住进了我的客栈,可我还是感到欣慰。我不知道老天给这场邂逅埋了怎样的伏笔。但至少,我隐约读出了你身上的落寞和多出的沧桑。时光总无情,就连曾经的小莫青,也无声无息的长大了。
我知道,如果你某天见到晏古,一定会问一句,他去了哪里。那一天也好,这些年也罢。怎么,就了无音讯了。
我想你会匪夷所思我的故事,就连我自己,至今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噩运。
6年前,我25岁。那是我和程凉刚刚分开的第一年。我在鹤安市开了一家殡葬店,起初创业的我,挑了一件人人避之不及的冷门生意来做,本以为丧葬行业市场广阔。可惜,苦于没有经验,店里生意惨淡……
我记得那个夜特别冷,风就像一把利刀剜人的肉,平时体格还不错的我,都穿上了厚重抗风的外套。而你,一个15岁的小姑娘,却只穿了一双夏天的夹脚拖鞋,脚趾被冻得通红。
你吵嚷着要买一件寿衣,我原本以为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而已,可在你逐渐黯然的眼神里我猜测,也许你想死,是真的。我不确定你想死的理由,但我能看出你是个内心十分孤独的孩子,你的孤独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我一遍遍问你,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身体不舒服,你缄默着不说。最后,我只能把名片留给你,祈祷你不要出事。
可最后,你还是出事了。
那天晚上,我的父亲给我打了很多通电话,我给你讲过,他是个赌徒,如果不是为了给他还债,我也不会离开我爱的程凉,知道我为什么对倡平监狱的地址如此熟记于心吗?因为嗜好赌博的他这些年已经进进出出过很多次了。所以他找我的目的,我以为无非就是为了钱。索性,我按了拒接,挂断了他的电话,想了想,还是打算早点关掉店门回家看看。
我锁上了殡葬店的大门,却接到了你打来的电话。
我听到你在电话里迷迷糊糊孱弱无力的声音,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出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在你身上能找到我儿时的影子,你眼神里的桀骜不驯和单纯无助,就像我在面对我成长的环境一样。或者,我们的经历相仿。我想,我必须要救你。
闯进去的时候,你已经失去了知觉,怀里还抱着一顶长长的黑色假发。我不知道这顶假发的由来也不晓得它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敢确定它一定对你意义非凡。这也是我之后,再次确定了那个人就是你的原因。因为,我在你如今住的房间里,发现了当年这顶一模一样的假发。
是的,你的房间我进去过。
抱歉的是,把你救过来之后,我就急匆匆的走了。
因为,救你的那晚我的父亲自杀了。
那天公安局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辨认尸体。原来那晚他又出去赌博,结果陷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他一下输进去十万,却没有钱赔给对方,他不得不向我求救。电话在一遍遍地响过之后,无人接听,大概是放弃了对儿子的指望,又或者是出于这些年对家庭的愧疚和抱歉。在那伙人的恐吓逼迫下,他直接选择了跳楼,最终连反抗都没有。
终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他。
当我看到他尸体的那个瞬间,仿佛被灵魂超度的人是我。那是一种命途深处的释放,我终于可以摆脱他的枷锁和捆绑,彻彻底底为自己活一回了。头一次,我嗅到了这世界的香气,
我为他穿好寿衣,选好墓地。我熟练的布置灵堂,尽可能给他办一场风光的后事,可莫名的悲哀犹如泥潭,令我深陷无法逃窜。责任感罪恶感缠绕在一起化为紧箍,将我套牢。因为他,我厌恶了这个职业。就像医生在手术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而无法挽救的心情。
他不是个好父亲,可我,也不是个好儿子。
他死后的几天,程凉找到了我,她说她爱我,忘不了我,愿意陪我承担一切。我看着因为我,而备受煎熬的她。最终还是咬牙选择了离开,狠心去了其他城市。我想打拼,好好的奋斗,然后给她一个未来,给她一个家。
可现在看来,真的是我错了。莫青,谢谢你真正的帮我破解棋局。原来幸福,不一定就是要给她好的物质。幸福,只是简单的心与心的距离。
其实,哪怕想要天南海北,哪怕执意远走高飞。都大可不必舍我其谁,孤独单飞。两个人的依靠,好过一个人的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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