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正文完)

p;   夫妇两个说尽了好话，沈芝英仍旧一言不发，夫妇两个不由有些急。沈父轻咳了一声，放缓语气：“阿英，前段日子我和你母亲对你态度是差了些，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家好。不过……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我们态度不好，给你赔不是。”

    沈夫人在一旁笑着接话：“对对对。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沈芝英这才开口。她平静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嫁吗？因为我希望陈郞日后能在官场上给沈大人制造麻烦。”

    夫妇两个愣住。

    紧接着，他们才发现沈芝英竟是连父亲也不叫了。

    他知道沈芝英必然在前一段婚事中伤了心冷了情。他也想循序渐进慢慢追求。可他眼睁睁看着沈家、徐家给沈芝英添麻烦，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思来想去，干脆想出这么个主意——用互帮互助的交易促成这桩婚事。

    “当然！”陈鸣衣道。

    她因姜峥总是能准确猜透她的心意而欢喜。

    刚来京时，他曾在谢家小住。今日大喜之日，谢家当然会过来参加婚宴。陈鸣衣身为探花郎，他的婚宴自然来了许多宾客。不过这些宾客大多对这门婚事惊诧和不理解，没几个真心祝福。

    夏日的蝉鸣，即使夜里也要时不时扯着嗓子叫上一会儿。俞嫣望着姜峥眼底的深色，有些庆幸他嫌脏。否则俞嫣要怀疑这个疯子要在树上这样那样……

    姜峥翻书页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书呆子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俞嫣以前就不怎么饮酒，自从病了更是很少碰酒水，只那么一两次喝了一点点甜酒。今日沈芝英成亲，她心里欢喜，喝了不少酒，回家时，人已带了点微醺。

    “我想向师父请教……”陈鸣衣欲言又止。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怀湘脱口而出。

    落日最后一点光影消散在山峦后时，姜峥背着俞嫣走进一片小树林，挑了一颗大树，带着她坐在枝杈间。

    沈芝英提议直接在她家中成亲，陈鸣衣欣然同意搬到芙蓉街。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只说：“这样离马球场近，你每日不需要走太久的路，甚好！”

    怀湘今日也来了。她乔装打扮一番，偷偷跑过来。怀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不管是燕嘉泽，还是陈鸣衣，她都不算喜欢。只是觉得不错，可嫁。但每每有了“不错，可嫁”这念头之后，就发现对方心有所属。

    谢云骋无奈地拍了拍洒了甜饮子的衣襟，忽然看见被遗落在地的一块玉佩。他弯腰拾起，看见上面的一个“湘”字。

    姜峥吻过来的那一刻，俞嫣的唇角轻轻翘起来。

    怀湘已经想起来了。她曾偷偷瞧过今科前三，眼前这位好像正是榜眼……

    过了一会儿，丁香笑嘻嘻地捧着个盒子过来。盒子里是陈鸣衣送给沈芝英的一套珠钗。

    别过陈鸣衣，姜峥一边朝马车走，一边解下荷包，摩挲上面的小诗——“起坐鱼鸟间，动摇山水影。”

    马车一大早已备好，里面装着这一路上可能要用的东西，都是俞嫣精心准备。

    “关你什……”怀湘气恼转头，望向谢云骋，脑子里忽然空白了一下。

    沈芝英和俞嫣关系好。谢云骋对沈芝英自然也有一点了解。

    她今日来，什么也没想做，就是想来看一眼。可真来了这里，新娘子一直罩着红盖头，她什么也没看见。反倒是宴席的酒气和烤人的大太阳让她烦。

    姜峥看过去。

    沈家夫妇果然脸色大变，立刻灰溜溜走人。

    不就是荷包，谁没有啊。

    原本陈鸣衣也打算在京中置办宅子，只是在手头不宽裕的情况下想买到合适的宅子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寻到。

    片刻之后，姜峥喊停了马车，带着俞嫣下车。

    怀湘的脸忽然泛了红，转身跑开。

    枝叶微晃，零星带落几片树叶，翩翩飘落。

    白首永偕。

    她这话突然，又莫名其妙。姜峥未直接接话，而是先思量她为什么这么说。

    谢云骋微怔——现在京都的小娘子搭讪都这么直白了吗？

    俞嫣眉眼弯弯，满心都是要去远游的雀跃。

    姜峥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荷包。

    一次又一次，她心里不舒坦了！

    思来想去，大婚前一日，陈鸣衣硬着头皮寻到姜峥。他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仓促成婚的年轻人更是不多。

    难道她就嫁不出去了？

    过来几个人给陈鸣衣敬酒，谢云骋起身离席，找个僻静的树荫处避避日头。

    算了，没关系。她心里有我就好。

    她哪里是想爬树，而是想起了曾经两个人坐在树上亲吻，想重温。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姜峥瞬间能捕捉其意。

    姜峥坐在书案后，正在翻阅一本讲解玉雕步骤的书籍——他想学雕刻，学会之后可以亲自给俞嫣雕些小玩意儿。

    陈鸣衣并非有事在身，只是有一些不知如何面对沈芝英。他在沈府门外徘徊，偶尔望一眼庭院，想象着沈芝英现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精心挑的首饰，她喜不喜欢。

    姜峥将荷包戴回去时，忽觉有异。他迅速将荷包翻过来，看见藏在里面的字——

    “人已经走了？”沈芝英问。

    姜峥便将俞嫣抱起，放在路边的一处大石头上，然后在她面前转过身，让她爬他的背，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去找可以爬的树。

    俞嫣挑帘望过来，姜峥抬眼与之相望。

    丁香顿了顿，观察着沈芝英的神色，试探着问：“我怎么觉得……探花郎一点也不像想要假成亲？”

    她朝前迈步，要挟：“你们每找我一次，我就会让沈大人的官职降一品。我断了发，只为断绝关系。请两位相信断绝关系才是对沈家最好的结果。”

    ·

    陈鸣衣也跟着笑。谢云骋真心实意的祝福，让他心里特开心。

    陪着她的小宫女小声说：“公主，其实今年的榜眼也不错……”

    谢云骋倒是私下对陈鸣衣说：“命不太好，却是个不错的人。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俞嫣已经先一步登上马车，姜峥刚要上去，远远看见了来相送的陈鸣衣。

    怀湘一边往前走，一边偏着脸和小宫女说话，转过花圃，突然撞上一个人，手中的凉饮子洒到对方的身上。

    谢云骋笑笑，朝他敬酒：“百年好合。”

    “呸。区区榜眼，谁稀罕！”

    “酿酿身体未痊愈，路上要多注意。注意身体，也注意安全。”大太太絮絮嘱咐了许多遍。

    就像昨日长公主也过来叮嘱了一通。

    俞嫣坐稳，刚整理了一下裙子，姜峥抬起她的脸，在葳蕤枝叶间，去吻她。

    小宫女的话，他没听见，只听见怀湘最后那句蔑视的话。

    谢云骋挑眉：“榜眼怎么了？”

    沈芝英冷漠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也很意外原来自己可以冷血到这种程度。

    此时的谢云骋不会知道，明天就会有赐婚旨意拍他脸上。

    俞嫣跟着姜峥走了一会儿，哼声：“我走累了。”

    俞嫣突然说想爬树时，他也在想找个僻静个地方，静享两个人的时光。毕竟夏日燥热，躲在枝杈间贪欢当是妙事。

    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在朝夕相处中，自在、舒心。

    沈芝英站起身，冷声：“不要再来找我。否则我会动用我所有关系，不管是探花郎，还是小郡主，又或者怀荔公主。”

    姜峥沉默了很久，才道：“爱上她，并且也让她爱上你。”

    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他心中的怯越来越多。他忐忑夜不能眠，不知最初该如何和她相处……

    她靠在姜峥的肩上，听着车辕碾走的规律声调，懒洋洋地说：“我想爬树。”

    明白陈鸣衣的心意，沈芝英却心如止水。这世间情爱比花期还短，她并不觉得陈鸣衣的一时糊涂会持续多久。她看得清楚明白，宁愿当成交易和短暂的相逢。

    她并没有动用关系在官场上打压沈家的念头，她所求不过两不相干再无往来。这么说，只是希望他们再也不要上门，给她一个清净。

    俞嫣不想带太多下人，青叶担任了车夫，再带着春绒和窃蓝。

    沈芝英摩挲着珠钗上的花纹，若有所思。她不是不懂情爱的豆蔻少女，陈鸣衣从容淡然外表下的心悦并没有逃过沈芝英的眼。沈芝英略回忆，就能想起之前无数次的“偶遇”。

    可是姜峥却认为，这叫心有灵犀。

    荷包上绣着“结发为夫妻”。一看就知道是沈芝英按照婚俗给他绣的荷包。

    怀湘现在只想找个阴凉处稍坐两刻钟，然后立刻回宫舒舒坦坦地当她的公主！

    丁香点头道：“是。奴婢请他进来，他说有事在身，送了东西就走。”

    姜峥还以为又是哪本古籍上的冷僻典故，却听陈鸣衣微顿之后继续说：“与并不熟悉的妻子成亲后该如何相处，才能……让她更自在舒心些？”

    ·

    第二天，两个人又起迟了。

    若说酸意，大概就是当初俞嫣给他绣的荷包上不是情诗。

    天色逐渐暗下来，十来颗星星挂在半黑半白的天幕。星星懒洋洋地闪烁。

    姜峥走过去与陈鸣衣寒暄几句，见他多次下意识摸腰间的荷包。

    俞嫣觉得这是姜峥总有能看透人心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