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窸窣的声音响起,对方起身,接着就是软底的鞋子摩擦地板的动静。
他缓缓草这边走来。
由远及近,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绣着精致繁琐花纹的靴子,是她这一辈子在都不曾见过的干净雪白的鞋子。
声音自她头顶上响起,音调平稳,并无多余变化,在这沉闷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这丫头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说是“你们”,但是给予回应的只有那旁边那位箫爷:“是。”
“那人应该就是雷鸣,那所谓的大贵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等于是议论声大,留乡这地方,信息远远要落后于京城中心,所以现在留乡流行的东西,推算到城中来,应该至少往前推半年。半年前谁的议论声最多?不就是晚成公子么?那段时间他可谓是双喜临门,被山南先生收了弟子,又得了一门好亲事,还做了好几首诗......可谓是风头无两啊。”
乔松说道这里,故意顿一顿,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角落暗处,又开口继续。
“而这所谓攀附贵人的助力,应该那小千金的性命了——他既然无德无才,略懂一些武功,自然也是无耻的,无耻之人最懂得不惜一切去给自己拉踩垫脚石,那陆佰常因为种种缘故不喜那小千金,自然了,别说个女娃娃,就算是一只苍蝇叫他皱了眉头,底下想讨好他的人也会当场飞扑出去一口把那苍蝇吞下肚子,只求对方身心舒畅。”
乔松这句自然是比喻,但是听到那女贼听来,自觉地胃中酸水一阵阵上涌——她被提来之前在暗牢中关着,虽然不曾受到任何皮肉伤害,但是暗牢的特殊构造令她根本没法知觉时间的流逝和早晚的过度,送的饭菜也时间不定,她饿了摸索过去,摸到什么都试探性的往嘴里塞,她饿怕了,只要摸到食物,不管是多少,都会先让自己吃到肚皮滚圆才罢休。今日来的时候她刚刚准备拍着肚皮躺下,她刚刚磕头磕的猛了些,现在觉得随着弯腰躬身的动作,胃部被挤压的厉害。
她死死咬着牙忍者,在外人看来,就是整个人抖的厉害,也怕的厉害。
乔松居高临下看到那一团抖动的“事物”,就在箫枣枣以为他要开口命人把她提溜出去的时候,乔松却挪了个布转了个弯,走到了屏风前来。
“那书生很是故意,一套手段能把那见识不算低的青楼姑娘迷的团团转,对付一个小孩子简直是易如反掌......小孩子么,好奇心害死猫。她如何能够想得到成人之间的歹毒?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的萍水相逢实际上是处心积虑?想必那陆佰常动这个心思已经很久......陆佰常是越来书局第一位一字千金者,但是永远不会是唯一一个,可是直到现在,越来书局中一字千金的,只有那位不太在乎名利的孤山——听起来好像是京城里没了人,可是转念一想,是不是孤山能够存在就是因为他实在是淡薄名利呢?”
“再想一想,他既然能够做到这个程度,那么,越来书局的掌门人能到到现在才死,是不是也是因为还未出现第三个一字千金呢?”
这一句中的包含的信息量叫箫枣枣心惊肉跳,等到他回过味来,顿时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是太过于小瞧了这件事情:“这......可是,可是为什么?”
“你问我?”
这句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乔松认为,箫枣枣最应该知道答案。
可是答案是什么?他知道什么?错过了什么?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疯狂的在回忆之前的种种,包括自己和闻瑟瑟的所有对话。
然而乔松并没有太多的耐心,他又走了两步,转出了屏风之后,一张脸在烛火之下如描似画如仙如幻,令人恍惚这凝滞空气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此处非人间而已。
不过这位眼前的神仙脾气可并不好:“为什么为什么,那小千金告诉了你八百次,因为他是个草包,因为陆佰常是个草包——越是肚子里没墨水的人,越是心虚,越是对眼前名利抓的越紧,他想要保住眼前名利,一定需要一份独一无二的助力。如今他眼睁睁看着那份助力想要转嫁他人,他当然会暴怒,一个暴怒的草包能够做出什么事情,你现在不是亲眼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