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你也只剩下一个星期就要回台湾了,我不缠紧一点,让你跑了怎么办?”麦道尔红通通的笑靥宛如圣诞老公公。
张行恩看了四周一眼,迎上几个职员带著笑意的眼光。他回头向几个同行来访察的台湾干部点个头,示意他们继续前进。自己挑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将地头蛇拉进去密谈。
“说吧!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他投降了。“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的主题和谁家的女儿侄女孙女外孙女有关,那就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麦道尔反手把门关上,闲杂人声被隔绝的那一刻,他笑容一敛,换上严肃的神情。
“行思,你对未来有什么计画?”
“你是指哪一方面?”张行恩的态度转趋保守。
[实如电通。虽然是个起步的好地方,却是一座大小的池塘,难道你甘心窝在一个区域性集团,一辈子当个小经理、小协理,最后顶多升上总经理?”麦道尔缓缓摇头。
实如电通虽然是台湾数一数二的集团,但,版图以台湾为主,无论发展得再如何成功,格局仍然有限。麦道尔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他的组织能力极强,执行力却稍嫌薄弱,眼光不够独到深远,所以才会卖命到六十多岁,只成为一家中型公司的负责人;相形之下,张行恩的脑筋灵活,最精于企画和统筹,并拥有让命令被执行的魄力。
他曾经观察过张行恩,研究过张行恩,许多人只见到他斯文俊秀的外表,而忽略了他体内那股隐藏得极好的生命力。无论这个年轻人甘不甘于屈就,他都不会是池中之物。如果他不是出生平凡家庭,而是拥有什么世家背景,现在早已一飞冲天了。
尽管如此,以一介平凡百姓,赤手空拳打天下,三十二岁的他能现在就卡进台湾集团的高层地位,也是不容小臂了。
张行恩若愿意跳出来,和他一起联手打天下,美国的市场大饼,不会没有他们的份。
“老麦,[实如电通]是你的衣食父母之一,你公然向他们的高级主管挖角,不怕我回去参你一本?”张行恩似笑非笑的,双眼半隐在镜片后头,让人瞧不清他的意向。
“人往高处爬,谁甘于一辈子做小生意,替人卖命?”麦道尔一语双关。“如何?好歹我挣到六十几岁,手中还有点小钱,外头也有点儿人脉,我现在只缺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张行恩双手盘在胸前,似是在观望,又似是在深思。
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在近几年内,我还没有离开台湾市场的打算。我需要一点时间。”
无论能力再好,眼光再独到,经验仍然是成功的关键。他不认为自己羽翼已足够丰盈,可以下自行创业这著险棋,更何况是在全然陌生的异国环境里。
麦道尔谨慎地点点头。他的说法,只让人听了更心痒难搔。
这不是一个贪功躁进的年轻人,一定得把握住!
“反正我的人、我的公司就在这儿,跑不了的。待你准备好了,随时悄个信儿来。”麦道尔呵呵笑。反正两人即使原状,也算上下游关系,不怕会失去联系。
人都有鸿鹄之志,况乎张行思?
“现在,你可以放过我了吧?”张行恩打开办公室门,笑着走出去,不忘说:“令媛娇美可爱,我相信她一定会遇上更多合适的人选。”
前面几个台湾同僚正好听见了,回头朝他挤眉弄眼。
张行恩状似无奈地耸耸肩,微笑着,继续加入例行的访视行程。
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她暗恋的对象要回来了!
一整天下来,蔚蔚芳心抨枰跳,不是绊到字纸篓,就是撩中档案夹。
“当心,”陈秘书及时扶住她手上的一堆档案夹。
“噢!”蔚蔚痛呼。档案夹是保住了,不过她的大腿撞到桌角,细皮嫩内上又多了一道紫淤。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又睡眠不足吗?”陈秘书奇怪地看她一眼。
她只是陪笑,不敢搭腔。
或许是因为心虚吧!上回因为睡眠不足误事之后,她再面对陈秘书时,便多了一些小心翼翼,两人反而越来越像上司下属的关系,少了刚开始的平行性互动。
罢才帮忙送文件到楼下的人事部,小惠说,今天下午张经理一返抵国门,会直接回公司,因此,她整个下午都不敢离开座位太久,即使上个洗手问,都火速办好。生怕错过了第一时间看见偶像的机会。
“糟糕,”陈秘书忽然想到。“张经理喜欢喝的咖啡,我一直忘了去补货,他待会儿要进来了,你帮我到下一条街的专卖店买好不好?老板跟我们很熟,只要跟他说是张经理喝的,他会直接拿给你。”
“现在?”可是经理随时会进门啊!
[当然是现在。]陈秘室蹙著眉。
“噢。”她呆坐在位子上半晌。“呃,陈姊”
“什么事?”她怎么还没动作?陈秘书抬起眼。
[可不可以]她困难地、嗫嚅地请求。[可不可以请工读生或柜台小姐去买?”
陈秘书往椅背上一靠,有些无力地看着她。她真的很难使唤!
“好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陈秘书终于拿起分机。
不愿意听起来好像她怠忽职守似的。蔚蔚的胸腔一紧,整个人顿时处于莫可言喻的压力里。
“我去!”她连忙站起来。“我去就是了。巷口那家咖啡专卖店,对不对?”
“对!记得拿收据回来请款。]
蔚蔚不敢耽搁,抓起皮夹就往外冲。
大楼外,明晃晃的阳光兜著睑罩下来,她的眼前一片晕眩,娇躯微晃了一下,赶紧扶著玻璃门稳住身形。
快,快!已经三点半了,张行思随时会进公司来。
她直奔下个巷口,抢进店门里,匆匆向店主人说明了需要的东西,会钞,打收据,取货,出门。
秋老虎的天气里,微带著柔风,午后黄阳偏又烈艳得可以。台湾的气候永远是矛盾的,冷的天,热的风;阴的云,亮的光。
一进一出的疾奔,耗去她原本就不丰沛的元气。她急急问进办公大楼的玄关,迎面而来的空调,和室外的热又是一个强烈的对比。她的心房缩了一下,努力适应著温度的起承转合。
电梯,快上电梯她拎紧咖啡豆,转向电梯所在的方向。
“张经理,好久不见—你总算回来了!”
“对啊,你这一趟出差有够久的。有没有艳遇?快说来听听。”
“各位,我都乖乖回台湾报到了,还能有什么精采的艳遇?”
四条高矮不一的男人身影,集立在电梯前,等待它到达一楼。低低的交谈声,打趣声,荡著玄关内的空气因子,荡进蔚蔚耳里。
她怔了,呆了,愣了。
四个男人之中,矮的那个是人事部主管,胖的那个是工程部组长,中等身量的那个是客服部经理,而修长俊秀的那个那个是是[日本帅哥]!他们叫他,[张经理?”
怎么可能?一个惊人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蔚蔚晕眩地呆立在当场,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叮!电梯抵达一楼。其中两位主管交换了几句闲谈,并没有踏进电梯,转身朝大门走来。工程部组长则往地下停车场的楼梯走去。
张行恩踏入电梯,回身正要按下关门键,忽地见到一抹亭亭身影凝向这个方向。
他微微一笑,按住电梯,等对方走过来。
人影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挑起眉,投出无声的疑问。
人影彷佛大梦初醒,用慢吞吞地,近乎迟缓的步伐朝电梯迈过来。
他极有耐心,硬是等了半分钟,等对方走进电梯里,问到他身后的角落。
他按下十二楼的灯键。
“小姐,你要去几楼?”他礼貌地回眸询问。
蔚蔚痴痴看着他。
“小姐?”
“一样。”
一样?那么,她也是行销部的同仁?他怎么没印象自己曾见过她?
电梯门关拢,他侧站著,对她送去一个平和有礼的微笑。
他是张行恩,张行恩就是他![他]不是日本师哥,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才是日本人。
难怪,难怪所有的人都称赞行销部经理年轻有为,难怪女性职员间流传著这么多与他有关的传说,难怪他是公司的黄金单身汉。
错了,她弄错了。却,一切又对了!“张行思”竟然一直就是她偏爱的那一型,她不必再勉强自己改变心态,去喜欢什么浓眉大限的类型了。
完了,怎么办?原本就已为他心折,现在,他更摇身一变,不只内在,连外型都吻合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一颗心跳得好快!她紧紧按著胸口,觉得自己就快晕倒了。
“你还好吧?”警觉到对方虚软的身形,张行恩连忙伸手扶住她。
蔚蔚彷佛被烫了一般,马上挥开他的手。
张行思蹙起眉心,愕然。
她巴掌大的脸孔,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连血色都没有。如瀑的发垂落在胸前,益发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细细一看,她仿佛连身躯都在轻颤,纤弱得让人想弓起双手捧住。
看着她奇异的反应,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个名字直接闪进他的脑海里。
[蔚蔚?祁蔚蔚?”
她抽了一口气,飞快抬高视线对住他,像一只受到惊扰的兔子。
“你是蔚蔚!”问号已变成肯定句。
“经经理。”她用蚊呜似的音量。
张行恩挑开了浓眉,勾起嘴角,笑起来。“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让你吓成这样。”
“不]她虚弱地开口。
他怎会明白呢?她不能再暗恋了!
他的温柔,他的仪度,他的风采,而今,再加上他的俊朗神采,都让她再不能满足于单纯的暗恋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彷佛安全的小壳里突然决了一道口,从外界射进来的金芒,蛊惑她举起不稳的步子。她想踏出去,却没有勇气;她想裹足,可是金芒如此柔和诱人,教人舍不得远离。
原有的世界里,已充盈了狂狂的不满足,而他的现身,徒然增深了不满足的程度。
怎么办呢?她好害怕,突然慌乱得只想找个黑暗处,藏起来。
初见张行恩的那一刻,她的象牙塔,出现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