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邻近的几个无忧庵的管事拜访林动,吃饱喝足,请出李松,非叫他唱两个不可。他推却不过,说:“好,唱一个。不唱本地的,本地的你们都熟,唱个清远国山区的。”
小娘生得漂漂的,
两只肉团翘翘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点跳跳的。
……
灵照庵不像无忧洞,无所谓规矩,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林动抽水烟,王山喜野猎,李松啥都干。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打牌。
他们经常打牌。这是个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里的供桌往门口一搭,斜放好,就是牌桌。桌子已放好,林动就从他的管事房里把筹码拿出来,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斗牌九的时候多,玩骰子的时候少。牌客除了三兄弟,常来的是一个卖壮体药的,一个打猛兽兼采药的,都是无忧洞杂役出身,都是正经人。
卖药的背一个硕大竹篓,竹篓上斜插一面“力”字大旗,串坊走寨,拉长了沙哑的声音喊叫:“壮体——药哩!”
打猛兽的有一件看家利器——肉饵。打探清楚某头猛兽巢穴和活动规律,用秘调的肉饵裹住一只铜机括,瞅准机会往巢穴附近一丢,饿虎老熊受不住诱惑,上去就是一口。这一口,铜机括的硬簧崩开,撑破喉咙,或撑裂肚皮,再耗它两天……收获可不小。
林骏曾跟这位正经人要过肉饵玩玩。他拿到离庵最近的梅儿家门前,用她家的那条青背试了试,果然!梅儿娘知道了,直骂林骏:“坏死了!大侄子!你怎么到我家来玩肉饵了?!”
梅儿巴巴地跑过来:“好哥哥,给我!给我!”
她拿到最看不上眼的一户人家门前,偷偷试了一试,真灵,一条细腰斗熊恶犬一下子就把喉咙给撑破了……
下雨阴天,这二位就光临灵照庵,消磨一天。
有时没有外客,就把老大人也拉出来,却不让林骏入局。
打牌的结局,大都是当家管事气得鼓鼓的:“日他仙人板板!又输了!下回不来了!”
他们喜欢吃肉,有时直接让寨里送活牛活猪代替粮食供奉。杀猪就在大殿上,当着开天魔神的面——一切都和普通人家一样,开水、铜盆、尖刀。捆猪的时候,猪没命地叫。跟普通人家不同的是,多了一道仪式,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解忧咒”,并且总是老大人念,神情很庄重:
“……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回归魔神怀抱,从此无忧喜乐!”
李松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来……
林骏就在这样平淡而有味的灵照庵里,度过17岁生日,送走四百零五个日日夜夜,直到无忧试那天……后来,他最怀念的,就是这充盈着烟火气的一年零二个月。反复品味,常常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