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去,玩笑似地扔一个栗子过去,总能被他又准又稳地接住放进口里,肖淮自然明白,这是小姐怕自己累着了,故意扔给自己吃。
安岚把那一包栗子全部吃光,口腹终于满足,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把栗子壳用布包着塞到了角落,又对着牌位恭敬地行了个礼,求祖宗莫要怪罪她偷食。
可很快她又发现,饱倒是吃饱了,喉咙里却干的快要冒烟了,于是可怜兮兮地望向窗外用口型问:“有水吗?”
肖淮似乎怔了怔,然后脸上闪过丝懊恼,做了个让她等待的手势,转眼就不见了。
等他再回来时,又抛进来一个水囊,安岚没见过这样的玩意,觉得十分新奇,打开盖子刚喝了口,就发现那水味道有些不对,比手划脚地问:“你这是装什么的?”
肖淮的脸仿佛红了红,心虚地回:“装酒的。”
安岚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但那带着酒味的水喝下去,虽然舌尖有些辣辣的,却令身体再度热了起来。于是,当教习嬷嬷睡醒时,发现小姐满面红光地跪着,正疑惑地走过去,安岚突然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娇俏又带着点诡异的甜笑。
看起来,怪吓人的……
教习嬷嬷觉得不对,可左右绕了三圈也没发现异样,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时辰,安岚终于罚够了时间,甄夫人早就焦急地等在祠堂门外,一见女儿出来,赶忙往她怀里塞进个暖炉,又拉着她的手再三确认无恙,才放心地领着她回房。
安岚虽然昨晚填饱了肚子,可到底是一夜未眠,这时脚步都有些虚浮,被傅嬷嬷扶着绕过一个个回廊,正在浑浑噩噩间,从旁边突然窜出个小男童,手里抱着一小盆水,嘻嘻哈哈地往安岚身上泼去。
安岚原本就受了一夜的寒凉,再被这冷水一泼,顿时如坠冰窖,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晕倒过去。
她这次昏迷,足足过了两天才醒来,疲劳加上风寒,几乎去了她半条命。可当她再度睁开眼时,这侯府早已发生了可怕的巨变。
那□□她泼水的,正是她刚满三岁的庶弟安杰,王姨娘早就算好所有环节,让她受罚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激得甄夫人动怒。
安岚顾不得丫鬟的阻拦,扶着床杆下了地,她要去找爹爹,她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总得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可她身体还未恢复,刚走出几步,脚步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撑住了她,安岚转头看着肖淮那张冷静可靠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早该想到王姨娘这样的出身,前世做续弦已经觉得委屈,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当一个妾,父亲纳她进门时,一定许下了要将她扶正的誓言,他们等得只是母亲犯错。
可甄夫人日日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不争不抢,自得其乐,唯一能令她失去理智的,只有安岚这个女儿的安危。于是王姨娘故意让安晴生了疹子,让谢侯爷在盛怒下罚安岚跪了一夜祠堂,然后再安排小儿子故作玩耍地泼上一盆冷水,甄夫人看见女儿昏倒不醒,气急攻心,亲自拿来戒尺,狠狠将安杰打了一顿。
于是侯府里那天病倒的除了嫡小姐,还多了个屁股被打开花的小世子安杰,甄夫人还嫌不够解气,又去了趟王姨娘的房里,摆出主母的威仪,让王姨娘跪着好好听了一顿训斥。可谁知当晚,王姨娘突然大出血,请来大夫诊脉后,竟说是因过累导致小产。王姨娘闻言大哭,只说自己没用,没保护好这个孩子,再加上安杰生死未卜,只怕会累得谢侯爷绝后。
谢侯爷被逼的震怒不已,当场写下和离书,要与发妻甄夫人和离。幸好傅嬷嬷提前奔走,请来了叔伯相劝,才将和离之事暂时按下。
可安岚知道,爹爹既然起了这个心,再被王姨娘撺掇几日,一定不会放下和离之事,她一定要阻止父亲,可整颗心乱糟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哪怕跪在地上几日,不吃不喝,也一定要求得父亲心软。安岚一边往父亲房里跑,一边暗自立下这个念头。好不容易到了书房门口,却被刘管事拦住,只说老爷和夫人在里面谈事,吩咐过绝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安岚急得在门口不断转悠,生怕母亲那刚烈性子,会和父亲大吵起来,这样事情就毫无挽回余地。这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肖淮轻拍了下她的肩,示意她往花圃那边看。安岚转头过去,立即意会肖淮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跟他绕过去,悄悄蹲在花圃掩饰的一扇窗下。
房里熏了檀香,和着母亲沙沙软软的声音一起飘了出来。安岚先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奇怪,为何母亲一点也不愤怒,只是语气冷漠的,像和丈夫进行一场谈判。
这时,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好像是谢侯爷被激怒拍响了桌案,然后提高声音道:“甄月,我就是念着夫妻情分,很多事才未和你追究。”
安岚心中莫名一突,忍不住再站起些,从窗缝往里看。只见爹爹从柜中拿出一个药囊,直直掷到甄夫人面前,冷笑着道:“范氏死的时候,身上为何有你的药囊?药囊里为何又会有殊红这味迷药。哼,如果不是我替你收起,这东西被送去了官府,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谁知甄夫人丝毫未有惊慌,只是轻轻抬起眼皮,涂了蔻丹的指甲从那药囊上掠过,唇角微勾道:“殊红遇水即融,这药囊必定不是从水池里的范氏尸首上捡到的。不知侯爷,是怎么拿到这药囊的呢?”
谢侯爷身体猛地一震,手指微微发颤,竟是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甄夫人握着那枚药囊起身,带了鄙夷的目光冷冷落到谢侯爷身上,抬起下巴道:“我明天会和岚儿搬去城西的庄子里,这个侯府我不稀罕呆下去,不过候夫人的位子,谁也别想逼我让出来。”她挺着背脊,朝外走了几步,突然转头笑了笑道:“谢宁,我又何尝不是看在夫妻情分,不愿和你追究。可安岚,就是我的命,谁要想动她,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谢侯爷脸上阴晴不定,黑眸间涌动着浓雾,过了会儿才开口道:“好,我答应你。王佩娥,永远只会是个姨娘。不过你们也得做好本分,莫要再给我生事。”
甄夫人冷笑一声,宽袖一佛推开了门,走得再无留恋。
第二天,安岚坐在装着大小箱笼的马车上,扒开厚厚的车帘,目光久久凝在挂着“宣武侯府”的鎏金匾额上。甄夫人搂住她的肩,轻声问:“岚儿,你舍得吗?”
安岚把头靠在母亲肩上,握着她的手道:“娘亲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甄夫人轻轻叹息着道:“到了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爹爹这人城府极深,为了权势,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走,也不愿和他和离吗?”
安岚迷茫地摇了摇头,然后看见母亲唇角浮起抹神秘的笑容,抬手抚着她的头发道:“因为我要保住你侯府嫡长女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你会用嫡长女的身份回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