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大人执掌刑部,自然是对国家律法典籍烂熟于胸,既然刘大人定的是误杀之罪,那大抵是不会有错的了。”
听到我这般说辞,刘玉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般判决并无太大争议,更何况,十三位州镇总管中,便有八位曾得先帝御赐丹书铁卷,无论所犯何罪,皆有免死之特权。所以,无论这司马炯是故意杀人还是误杀,又有什么差别呢?”
刘玉忙点头,拱手言道:
“闻及高大人所言,下官茅塞顿开,便也知道该如何审理此案啦,多谢高大人提点一二啊!”
“刘大人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国办事,无需如此多礼!”
“可以与卫王、高大人共同审理此案,乃是刘玉的荣幸,高大人既然来了刑部,但有所需,尽管吩咐下来,刑部上下定竭尽全力,不负高大人所托。”
“那正巧了,既然是审核此等谋反重案,定然少不得动用刑部收藏的卷宗目录,那高辰便提前向刘大人征求意见,可否大开方便之门啊?”
“高大人客气了,下官即可安排下去,高大人可以随意出入刑部,卷宗目录事关机要,可查阅但是不能带出刑部,这点,还请高大人见谅!”
“这个自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高辰定不会让刘大人为难的。既然卫王身子不适,再加上犯人亥茂冥顽不灵,做垂死挣扎。今日这三司会审怕是要延后了,那便按计划开始实行风闻言事吧,想来,应该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高大人所言甚是,那下官会尽快派人将此计划执行下去的。至于卫王殿下那儿,就请交给下官吧!”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刘大人了!”
“哪里,哪里,职责所在,那下官便先行告辞了。”
“好,刘大人慢走,请!”
“高大人免送,请!”
送走了刘玉后,我在刑部一直待到了皇城咯钥之时才出了城,等到回到公主府的时候,都已经是月照人影,戌时已过了。
……
阿正焦急地等在府门外,一见到我回来,忙不迭地跑过来迎接我,忙说道:
“公子爷,您总算回来了!”
见我平安回来,阿正自是欣喜,语气之中也难掩关怀之意。
我颇为感动,这小子近来办事越发干练了,对人处事也越发沉稳,只是一遇到与我性命攸关之事,便容易失了分寸。
“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儿么?”
“府中一切安好,紫玉姐姐一直在照顾公主殿下,白间,公主殿下醒过来了,等了公子爷您一整日了,都不见您一回府,知道公子爷忙着公事定无法按时用膳,怕您饿着,便让紫玉姐姐为你准备好了膳食。公主殿下刚不久有些乏了,服了药后又睡下了。”
听到琬儿醒了,我自是喜不自胜,高兴地问道:
“公主她,醒过来了么?!”
“嗯,公主殿下还吩咐过了,若是公子爷回来了,便要阿正亲自监督着公子爷用完晚膳。”
听到阿正这么说,我这才想起来,这一整日,似乎也没怎么吃东西呢。
琬儿既然这般安排了,那我焉有不从之理啊。
“那,就先用膳吧!”
“公子爷稍后,阿正这便去传晚膳。”
一路随我入了到府中正厅,阿正便又急匆匆地往厨房那去了,让人把膳食给热一热后,便将热菜热饭都端上了桌。
看着这满桌的好菜和热饭,我却没什么心思入口了,只觉得饭菜虽然可口,可这饭桌,却不似往日那般热闹称心了,只是因为,她不在我身边……
待到晚膳过后,阿正伺候着洗漱一二,遣退了前来伺候着更衣的侍女,因着以往都是公主亲自帮我换的,从不假手于人,不知何时起,有了这么个习惯,除了她以外,我几乎都不会让任何人近得身来。
抑制不住急切想要看到她的这颗心,就这般穿着公服入了公主的小苑,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静静守护在床边的紫玉,还有那心心念念都想瞧见,却又有些害怕瞧见的,心爱之人安稳沉睡的身影,我早已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究竟为何?
我只知道,我好想看到她,好想触碰到她,好想抚着她的脸,然后在她耳边轻柔地不断重复着告诉她:我好想她!
紫玉瞧着一脸疲惫的我,什么都没问,恭敬欠身行礼,唤了声‘驸马爷’。
我缓缓地度步来到床沿边坐下,温柔地笑着对紫玉说道:
“辛苦你了,紫玉,快去睡吧,接下来我会看着公主的!”
“那驸马爷也请早些安置,紫玉告退了。”
说完,紫玉非常贴心地退出了屋子,掩上了房门。
看着她静静沉睡着的侧颜,我忍不住伸手来轻抚着她的脸庞,好想听到她用那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好想看到在她透亮如水的眸子中,印照出我的身影,好想得到她伸出手来温柔地抚着我眉眼之时,那宠溺的眼神和那抹迷人的微笑……
明明我有好多话要同她说,可却只能这般乘着她昏睡之时静静地在待她的身边,然后什么都说不出口,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无论出自怎样的理由,崔颢始终是死在我手里的。而那本名册,也确确实实是被我毁掉的。我如此决绝的想要断了她的执念,难道不是在逼她么?逼她在我和太子殿下之间做出选择。
啊,我真是个卑鄙之人啊!她应该怨我的!
脱了靴,动作轻柔地躺在了她身侧,温柔地将她抱在了怀里,这一日的疲惫早已磨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只想像这样好好地抱着她,即便被她怨恨着,我也不想放开抱着她的手。
不想放,也,不能放啊!
从小到大,我从未主动去奢求什么,因为我深深的知道,他们所给予我的一切,原本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既然不是我的,若是有了奢望,当他们把东西都拿走时,留下的一定会是深刻入骨失望,和得而失去的痛苦与不甘,然后为了得到和占有,我会变得不折手段,不顾一切!
我害怕变成那样的人!
可现在,我对一个人有了不该有的奢望,她原本是一个不属于我,也是我配不上人儿,她那般美好,一定没人会相信,在与她相遇的那一日,她对我微笑着的那一瞬间,我内心最为深沉的执着与渴望,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离她更近一些,以至于后来对她生了妄念……
也因为她,我开始懂得的了害怕失去的恐惧和不安,这无法遏制的欲望,几乎将我演变成自己最害怕成为的那一类人!
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仿佛这般便可以稍稍安抚自己这可躁动不安的心,许是太累了,就这般拥着她,迷迷糊糊间,我已沉睡过去。
……
当琬儿睁开眼,一眼瞧见在自己身边熟睡之人的身影时,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情和睡梦中都还紧蹙的娥眉,琬儿还是忍不住抚上了那人的眉眼,往她身边靠得更近些了。
她终究,还是没法恨这个人啊。
只因为,她爱她,而且,爱得如此深沉……
她紧蹙的眉和泛着疲惫的脸,琬儿只是默默地瞧着,难以抵挡的是心中泛起的阵阵疼痛。伸出手来帮她解了她的腰间的玉带,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些,祈求着至少在睡梦中她能有一个美梦吧!
轻柔地又去解她的公服,无意间触碰到了这身御史黑色公服上用金丝线绣着的法兽獬豸图案,琬儿微微一愣,陡然间忆起了那句话:
她有着天赋异禀的才能,宛如一柄锋利的宝剑,只要稍试锋芒,便可展露头角。可锋芒过刃,便会伤人伤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浮于众,众必毁之;
锋芒展露地太早,便会受人侧目,众必非之,当年的逸仙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琬儿并不希望看到,她成为第二个用鲜血铺就权利之路的高钦,因为杀戮的尽头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深渊!
无论是出自于对她才能的珍视,亦或是对她的这颗爱慕之心,琬儿都绝不希望看到她成为一个靠着杀戮恐怖,登上权力高峰而人人恐惧、憎恨鄙夷的权臣。
她会成为为眼前之人敛藏锋芒的剑鞘,守护者她,直到宝剑出鞘的那日,打破这几百年来因政权割据、战争频繁而致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的悲惨现状!
因为琬儿知道,她,就是历代君王苦苦追寻的,可以终结这个乱世的麒麟之子。
命运赋予了她非同一般的使命,可这一路走来注定是荆棘遍地,坎坷不平的,更何况她还是位女子?!
那日,皇祖母唤了她去序仪馆开课讲学,她以楚王断缨的典故,提出了‘王者之风,不在其他,而在宽仁’的观点,那时候琬儿便看出了她的仁者之心。
当洛霞姑姑戏弄她问她若与楚王易地而处,又该如何时?她的回答,着实可爱的紧。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起,只是看到她微微露出失落伤心的表情,琬儿便很想轻柔地抚上她的眉眼,倾尽温柔地待她。
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好不好?明明你,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地好看!
每当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时,都会看到她眼中陡然而起的神采,然后便是有些腼腆地对着自己呆呆地笑着……
呵,真是个呆子!
可谁又会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心怀仁厚的呆子,居然是承受着那般沉重命运的麒麟之子,命运的齿轮让她们相遇,却又仿佛在意料之外的,她们爱上了彼此。
会爱上她,大抵便是命中所谓的劫数吧?!
她说,死,也别想她会放手。
那一瞬,她眼里悲痛的火热与癫狂灼伤了琬儿,琬儿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才是她生命中的劫数,若说谁可以毁了她,那个人,一定就是自己!
这一刻,琬儿是幸福的,她找到了一个如此深爱着自己的人,即便,她也同为女子。
即便她是女子,那,又如何呢?
琬儿想要守护住她的仁厚初心,想看着她如同墨玉般清澈温润的眸子里倒印着自己的模样,想要看到她略带腼腆羞涩的笑容,然后听着她不停地在自己耳边唤着自己的名……
琬儿知道了,想要守护着她的这一颗心,是不会轻易转移的!
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熟睡的她亦是听话得紧,继续去解她公服上的系带,基本上也没怎么折腾,琬儿很顺利地便帮她将公服也脱了下来,将公服和玉带都放到了一边,然后拉过薄被,盖在了两人身上。
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她的怀抱中,琬儿伸出手来环抱着她,像是一只护着受伤小兽的母兽一般,琬儿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这个人,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夜已深沉,两颗相互依偎,互相取暖的心儿,看似远离了,实际却又是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