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深,宫里的桃树陆续开满花,远望去粉霞似的一片。
苏蕉儿喜欢桃花,粉嫩嫩好看,尤其拿去做桃花糕,更是甜糯好吃。
只是小厨房若要做桃花糕,得去远一点的园子里采摘,云安殿窗外的这棵桃树,苏蕉儿是不许人碰的,要留着每日看上一会儿。
这会儿她就倚在廊下的红木栏杆边,仰着头认真地盯着桃花瞧。
苏蕉儿是禄安帝最小的女儿,且为皇后陈氏嫡出,身份尊贵。
年方十五,梳着精致又不失可爱的双环髻,因不喜珠钗,环上绑了鹅黄色丝带,两边各乖乖垂下一截,落在肩头。
杏眼朱唇,肤若凝脂,身着金丝绣面的广袖束腰襦裙,安安静静地立在桃树下,容颜若花,乍一看说是仙子也不过分。
如何想到,这样一个小美人儿竟是心智不全,如若稚童。
近处每落下一片花瓣,苏蕉儿心里便多数一个数,才数到十八,一阵春风拂过,桃花瓣扑簌簌下起雨来。
她不由微睁那双清亮的杏眼,歪了下头,不知该如何数下去了。
不远处,侍奉的宫女垂首静立,都恪守着规矩,不敢出声惊扰小千岁看花。
虽说这位承阳公主心性天真浅稚,哪怕冲撞了,大抵也是不知道生气的。
向云望着主子,瞧她那不知忧愁感伤的单纯模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是陈皇后得力心腹,性子强势,手段凌厉,专门侍奉小千岁。
有她把持着大小事务,这云安殿里的规矩秩序,倒格外的森严井然。
毕竟还是春日,殿外仍弥漫着些许凉意。
向云从屋里抱了件银丝素锦披风,轻手轻脚地披在苏蕉儿肩上:“小千岁,今日已看了小半个时辰的花,进屋去吧。”
小千岁。
苏蕉儿出生时难产,幼时又一路多病坎坷,帝后唯恐小女儿命数不久,特令宫人如此称呼。
说来也是玄妙,自那以后,苏蕉儿身子竟渐渐好转,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如今除了比旁人容易生病一些,大体上康康健健,好生养着便不会出错。
苏蕉儿到屋内坐下,瞧见桌上半碟桃花糕,伸手去取,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她吃东西时动作不快,反倒有几分慢条斯理的味道,白嫩的脸颊鼓起一点,细细咀嚼。
这般认真进食的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可爱娇憨极了。
饶是向云,也多看了好几眼,才掩上门到殿外去,吩咐宫人:“近日那些传闻,谁都不许在小千岁跟前多嘴,违者杖二十,听明白了?”
“是。”
宫人应下,等这位掌事宫女走远,才敢扭头看看左右,无一例外,眼里都露出惊诧之色。
向云姑娘都如此谨慎,看来,南梁将要派遣使团求娶小千岁的消息是真的了。
又想,公主性子纯稚,却偏生得天仙之姿,难怪南梁三皇子一眼就惦记上。
……
云安殿是个当差的好去处,小千岁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这是宫内所有宫人私底下达成的共识。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这位小千岁却一点脾气也没有。
虽说心性稚嫩,好在不爱哭闹撒泼,常常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总之是个省心省事儿的主子。
见苏蕉儿已经吃了两块桃花糕,宫女熙儿上前去将碟子收走了,待对上那双透亮的眼睛,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道:“小千岁,晚些要去皇后娘娘那里用午膳,不能再吃了。”
苏蕉儿便点了下头,将双手乖乖搁在膝盖上,坐着不动了,像一尊干净漂亮的玉娃娃。
偌大的屋子里,一时便只剩下些细微的动静。
向云让宫人捧了几个首饰盒过来,一改严肃面孔,微微笑着:“小千岁看看,一会儿要戴什么?”
红漆木盒里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类首饰,满满当当,一片珠光宝气,折射着日光,泛出富贵华丽之色。
这搁哪个小姑娘不要看花眼,苏蕉儿却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
她不喜珠钗佩饰,但既要出云安殿,便不得不打扮一番,伸手进去抓了两支金嵌琉璃步摇。
向云解开丝带,将步摇插上,又挑了几朵珠花点缀在乌发间。
铜镜中,女子稚气退却,更多添几分清丽秀美,连那发呆的神情都显得高雅出尘起来。
门外,宫人扬声禀告:“向云姐姐,淑月宫来人了。”
向云一听,方才还温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分。
楚贵妃与皇后娘娘势同水火,这会儿差人过来,八成不安好心。
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跨过门槛,冲苏蕉儿下拜,脸上喜气洋洋的,手里还各捧着一个托盘,拿红布垫着,高声说着祝词。
“听闻小千岁喜事将近,贵妃娘娘心下欢喜,特送来如意玉镯一对、蝴蝶金钗一支,恭贺小千岁日后万事如意、如蝴蝶高飞。”
为首的太监笑容堆了满面,尖声道:“这天大的运势,小千岁都遇着了,真是好福气!”
他说得隐晦,可但凡深想一些,无非是在说南梁求亲一事,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
若真是好福气,楚贵妃膝下的三公主还不得争抢一番,怎会好心道贺。
云安殿内静默一瞬,宫人脸色一个塞一个的难看。
苏蕉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指上缠着解下来的柔软丝带,余光见两个人跪在地上无人理会,便问:“你们是楚贵妃娘娘那儿来的?”
小太监心里一喜,心道果然是个傻子,别人都品出不怀好意来了,她还上赶着搭话,忙道:“回小千岁,奴才们是从贵妃娘娘那儿来,给您送贺礼的!”
苏蕉儿眼里露出些许恍然,软声道:“那你们不要跪在这里了呀。”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还没来得及谢恩,又听她慢吞吞道:“——你们跪到外面去。”
小太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道:“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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