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雨濛濛,风萧萧,雷滚滚,雾缭缭,你方唱罢我来叫,咿呀呀,哎呦呦,好一个鬼哭又狼嚎。
侧耳去听,已经不闻雷声,这雨眼看着也小了许多。
展宏躲在街边一具石狮的后面,偷眼瞧看街面上的兵丁与官差往那安乐、兴隆二坊的方向赶去。
这展宏虽然是周身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可那心里的痛却比这些更胜万分,只见他背靠着石狮,从怀中掏出那金绣香囊,怜爱地抚摸着,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右眼处的疤痕诡异地抽搐着,那面目竟开始狰狞起来。
一匹高头骏马飞驰而过,溅起雨水,路人纷纷躲避,展宏趁此从石狮后的阴暗处迅速闪出,混入那匆匆赶路的人群,快步向城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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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喜都鬼市”,其实就是地处喜都城东的一处乱葬岗。
要说这百万人口的喜都城内横死的孤寡或穷苦之人几乎每天都有,又不能直接把尸体给扔街上,总得有处安置,久而久之这些悲惨之人就被葬在那乱葬岗中,好一点的能有口烂木薄棺,不好的就是草席一卷,更有甚连草席都没有,就直接给扔尽坑里。长年累月在这“鬼市”一左一右倒是养肥了不少刨尸食腐的野狗。
“鬼市”靠西一侧,原本是一处供奉谷神的寺庙,现在被一群无家可归之人霸占,依着庙墙用破砖碎石和枯木搭建着数不过来的窝棚。
这里的大多数人以乞讨为生,也有少部分人在城里做些活计勉强糊口。
谷神庙正中的三座大殿不知在何年何月被换了牌匾,正殿破烂的门匾上刻着三个大字——“夜莺会”。
再说这夜莺会,他们做的买卖明面上是从城内运送并处理那些没人愿意管的尸体,暗地里则干些挖坟盗墓收钱行凶的罪恶行当。
在这绵绵细雨之中,见那从喜都城内而来的曹叁翻身下马,站立于夜莺会门前,一边笑着施礼一边对门口蹲着的叫花子开口道:“老哥,我找安得,安爷。”
叫花子拨了拨眼前打绺儿的头发,眯着眼瞧了瞧曹叁,然后裂开无牙黑洞洞的嘴说道:“你,你是谁呀?”
曹叁答道:“边城曹叁。”
叫花子哦了一声,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叮”一声轻响,一枚银币落在了叫花子面前,曹叁笑道:“这回该认识了吧?”
叫花子笑道:“哈哈,认识,认识了!您这边请!”
穿过乌烟瘴气的前殿,曹叁隐隐约约听到阴暗处的几伙人正议论着“边城商会出一万金悬赏展宏的人头”,周遭那声音悉悉碎碎还时不时混杂着尖利地笑声。
叫花子掀开后殿的门帘,一股浓重的香气扑面而来,竟然冲淡了前殿内的腐坏臭气,灯光从门帘后透出,只见后殿里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如菜市场一般嘈杂,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黑暗中只有油灯、火把与白色蜡烛的光亮。曹叁随叫花子摸样的人挤过人群来到一处隐秘的后室,又绕过几个出售明器的摊位,最后在一扇小门前停下。
叫花子先推开门探头进去说了些什么,然后才示意曹叁进去。
这屋内点满了蜡烛,但仍不明亮,在这屋子的角落处,一张圆桌的后面,站着一个光头男人,他左手拿着水壶,右手拿着水杯,正低头倒水。这光头男人正是曹叁要找的人——安得。
看这个安得形容憔悴,腮帮子瘦的都塌陷了下去,他咳嗽着看了看曹叁,把刚倒好的一杯水递给曹叁。接过水杯的曹叁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安得也不说话,接着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玻璃水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佛是要把整个肺子吐出来。
曹叁微微皱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些,他放下杯子,并没有喝杯子里的水,正这时,那安得开口问道:“曹叁……哦,我说叁爷您此来有何贵干?”
曹叁拉出圆桌下的木凳,一屁股坐了上去,抬手揉了揉印堂穴,又挺直了后背舒展了下筋骨之后才开口说道:“想请您出手。”
安得咳嗽着坐下:“叁爷何必亲自跑一趟,这种事差人过来说一声便是。”
烛火摇曳,两个人的影子也舞动了起来。
曹叁又揉了揉印堂穴,随后仰起头把手放在下巴上搓了搓胡茬说道:“那消息想必已经在这鬼市里传开了,但我想请您出手,还是要当面拜访更稳妥些。”
“我们都是西域人,不必像他们中州人一样拐弯抹角。”安得笑了笑,这一笑间又引得一阵咳嗽。
“既然如此我当直说,这次不是边城商会与各家派之间的矛盾,更不是赛西与正国的问题,严格来讲完全是个人恩怨了。”曹叁盯着对面的安得继续说道:“我以我个人的名义,一万枚金币请您出手,诛杀那展宏。”
安得轻轻用杯子敲打着桌面,并未说话。曹叁接着说道:“毕竟你们都为校事府做过事。”安得听罢眯着眼:“外面的人可说是边城商会出的那一万枚金币。”
听闻此言,曹叁笑着点头说道:“是,边城商会在正国喜都悬赏杀人。”
安得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你想……”
曹叁拦住安得的话头开口说道:“不是我想……”顿了顿说道:“你先不用管这些,若你能杀了展宏,或是擒住他,商会的一万金您也拿得到手,我的一万金也决不食言。”说着伸出两个手指在安得眼前晃了晃:“两万。”
安得深吸一口气,笑道:“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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