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玉冠,玉树临风的少年不请自来,打断了她听曲儿雅兴。
“荣华见过和硕公主,见过大哥!”茗慎走进雅阁,躬身行礼,声音柔的如同春日里拂过碧波绿水的微风,徐徐吹皱了人的心扉。
由于荣华是庶出,又不争气,所以很少进宫,即便进宫也未必能和公主见上面,即便宴席上打过照面,高傲的和硕公主也绝不会拿正眼瞧他,所以,茗慎才敢如此大胆的冒名而来。
“二弟,你怎么会来这里?”荣禄赶忙站了起来,让了坐。
茗慎顺势坐下,眼睛瞟着雏鸾公主,答道:“久闻公主貌美,得知哥哥约佳人在此,小弟特来一睹芳姿!”
雏鸾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顺手从桌上的红木八宝圆盒里抓起一把朝阳瓜子,玩笑道:“那你就好好看看,是本公主好看呢?还是你家大嫂好看?”
茗慎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的攀比心和虚荣心,于是,极力吹捧道:“公主选得芳容端丽,冠绝吴姬;纵然世间有万紫千红,恐怕也难及公主万一!”
雏鸾一面磕着瓜子儿,一面笑吟吟道:“呵,你的嘴还挺甜的,真不愧是京都第一有名的花花公子。”
话虽讽意,但她的内心早已被夸赞的心花怒放,又是当着荣禄的面,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不觉更加骄傲得意起来。
“公主此话实在令荣华惭愧,公主用茶,您磕了半天瓜子,想必也该口渴了!”
茗慎说着,递上一杯茶过去,又悄悄觑了一眼雏鸾的神色,见她并无厌烦之色,于是继续道:“公主有所不知,世人只道微臣风流不羁,流连花从,却不知道,其实臣也有苦衷的。”
雏鸾接过香茶,抿了一口,挪动到茗慎身边,好奇的问:“有何苦衷?快跟本公主说说!”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五官长得如此精致的男子,像戏台上的文质彬彬的小生,又像浩瀚碧空飘过的一朵白云,让人无不舒坦。而且比荣禄更多了几分温良体贴的感觉,所以心里很难不生出好感来。
只见茗慎黛眉间轻染了几许阴雨连绵的惆怅,声音微涩道:“荣华虽然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却并非事事尽如人意,即便是泼天的富贵,却也买不到 ‘一生一世一双’的美满姻缘,迟早要娶一个庸俗女子为妻,所以也只能趁着尚未成家之际,多给自己的人生里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罢了。”
“李太白曾经写下‘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样的传世诗句,《金缕衣》也曾唱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动人乐章,不正是在提醒世人及时行乐,莫要辜负了青春年少的好时光吗?”
雏鸾听得心里一酸,眼底涌起了泛红的泪意,心底的掩埋至深的委屈破土而出,骄横尖锐的外壳逐渐龟裂,暴露出她内心最凄惨不堪的隐秘。
她虽然是正宫所出的高的嫡出公主,但因为母后和太子哥哥的早死,不得不折软骄傲的腰肢,低下高贵的头颅,匍匐在娴贵妃和固*伦*公*主的淫威之下,心甘情愿的当做麾下一枚精致顺手的棋子。
因为想在深宫里生存,只有让自己有利用价值,才能维持表面的尊贵体面,才不会被奴才们犯上欺凌,所以她变得世故谄媚,变得骄横任性,变得蛮不讲理,甚至明知道荣禄不喜欢她,还要死缠住不放,无非是不想连这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但是如今,听了茗慎的这番话,雏鸾不仅对她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还瞬间崛起了隐忍多年的叛逆本性,想她堂堂正宫嫡出的公主,若连最后的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个儿做主的话,这辈子活的,也太过窝囊了点。
那一刻,茗慎在雏鸾眼里看到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势,她心知肚明,这个任性冲动的姑娘,不久的将来,就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一种孤独悲惨的人生。
那一刻,茗慎觉得自己邪恶得简直不配为人,连她自己都望而却步的情爱雷池,却大力诱惑鼓舞着这个风华正茂的尊贵公主去以身试险,用虚伪的脸孔,将她一步步带领进阴湿的沼泽里,眼睁睁看着她泥足深陷。
其实,这个和硕公主除了刁蛮任性,偶尔会打鸡骂狗外,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这样残忍的去设计一个挣扎在深宫里的可怜女子,实在于心不忍。
但是转念一想,若不硬起心肠,先发制人,那么将来最可怜的人,便是她和哥哥了,对比之下,与其被人可怜,茗慎宁愿做可怜她人的人。
于是,她闪烁莹光的眸中,瞬间注满了春暖花开的温柔,缓缓地掏出一抹雪缎方帕递给雏鸾道:“公主怎么哭了?可是荣华言语莽撞,冒犯了您?”
“没有,本公主只是听戏曲流泪,为古人伤感罢了!”雏鸾抬袖掩面,吸了吸鼻子笑道,顺势将帕子接过,悄无声息的藏进了宽大的袖口里面。
茗慎佯装惊奇道:“公主对昆曲也有研究?”
荣禄帮腔插话:“不但有研究,公主自己还会唱上一段呢?”
茗慎喜道:“不知公主喜欢唱哪一段?刚巧荣华也喜欢昆曲,要不,咱们下去对唱一段?”
“好吧,那咱们就唱“惊梦”吧!”雏鸾抿唇一笑,旋即起身,跟随茗慎下楼,此刻她粉光脂艳的脸颊,若借着灯火看去,简直可以化作夕阳下一抹晚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