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隐芳心情窦泄涌泉 缠金莲泪水积满缸

那会儿妈就和你这么大。要不是八国联军打天津，你爹能娶上我？”香荷也了解自家历史，便替爹抱起不平道：“你咋不说俺爹是从坏人手里救了你？”格格夫人板起脸道：“你这没良心的，妈白疼你了，咋老向着他说话。”她忙说：“不是，俺爹就是你救命恩人，你咋不念着？”母亲说：“妈要不念着，能一门儿心思跟着他？来黑龙江打老毛子那会儿，妈是天天提心吊胆的。再说了，咱米家今天能有这份产业，那可都妈的功劳，要不是妈从王府里带出那几件玩儿意，咱家那来这些房子地？你爹救我时，咱家那个金菩萨就在日本兵兜里揣着。你爹就象似神兵天降，要不的，妈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呢。后来一想，敢情就是菩萨保佑。别看金菩萨在日本兵的兜里，可他们都是强盗，菩萨是不保佑强盗的。打那以后，金菩萨就一直保着咱娘们。刚到了黑龙江那会儿，你爹跟着你九爷参加义军，天天是刀光剑影儿的，杀老毛子，烧洋堂，天天都有义军让枪打死的，可你爹就啥事儿没有……”

    她知道母亲喜欢讲这段，而且一讲起来就收不住，便打断母亲的话说：“我都听过好多遍了，你讲俺爹后来还给你洗脚吗？”母亲故意板起脸道：“鬼丫头，急这让子昂给你洗脚啊？”她忙又否认道：“不是！这个你没讲过。”母亲笑道：“那怨谁呀？你也没说过子昂喜欢看你的脚啊！”香荷使劲推一把母亲道“哎呀！”母亲还是咯咯地笑，说：“妈的脚是不值得一提了，天天搁裹脚布缠着。没听人说？俺们的裹脚布是又臭又长，这脚还有啥稀罕的？说是三寸金莲，可也有说跟咸菜疙瘩似的，哪有俺闺老女儿这脚丫好看，清清亮亮儿，秀秀溜溜儿，白白嫩嫩的，走路也稳当，难怪子昂要盯着瞅。”香荷急了，居然使劲拍打母亲道：“你看你呀！”

    母亲不以为然，仍咯咯地笑，然后说：“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不用遭那些罪。”她又问道：“那后来女人咋都不裹脚了呢？母亲说：“妈小那会儿也不是都裹脚，满族女人裹的就少。东北这旮儿是满族老祖宗待的地儿，当地人都不裹脚。在东北见的小脚儿女人，都是从关里来的。后来关里也不让裹了。最早不让裹的，是外国人办的耶稣会。外国人瞅咱中国女人的小脚儿跟瞅怪物似的，可中国人不听他们的。后来听说革命党也不让裹了，那会儿妈就不在关里了。听关里人来学，民国以后，小脚女人都不让走马路，还得交捐子，谁愿花钱买罪遭？听说关里的乡下女人现在还裹呢。让我说就是出贱，我是没赶上这时候，要不给我多钱也不裹。”

    香荷又问：“那早先为啥要裹脚？”母亲说：“咳，裹脚这事儿，说是从唐朝兴起的。当时皇宫里有个宫女叫窅娘，舞跳得好。她每次跳舞前儿，都用帛把脚裹起来，在好几尺高的金莲花上跳，就跟腾云驾雾似的，皇帝可喜欢看了。打那以后，歌女和贵夫人也都学，后来又传到老百姓里。到了大清朝，汉人裹脚就更多了，最好的是三寸金莲，脚缠的越小越好，一步挪不了四指那才叫好看。”香荷笑着问：“你觉着好看吗？”其实她觉得母亲的脚真不如她们姐妹的好看，嘴上不说，心里觉得怪异，尤其见母亲走路不便的样子让她感到不舒服。

    母亲叹口气说：“这咋说呢？此一时彼一时，老时候都说好看，你能说不好看？可是呢，小脚一双儿，眼泪一缸。妈是七岁裹的脚，疼得我呀，哭有大半年儿。可再疼也得忍着，不然大了就没人娶。就是娶了，婆家的门儿也不好进。当年女儿出嫁进婆家门儿，那得穿着婆家给做的小鞋儿。婆家都愿意过门儿媳妇儿是小脚儿，就把鞋做得可小了。脚小的还好，脚大的就难穿了，可再难穿也得往里挤。今天人说的‘给小鞋儿穿’，就是打这儿来的，知道吗？”

    香荷看着母亲说：“你就是比俺爹懂的多！”母亲一脸神气道：“那是，你爹一天学也没上过，妈咋说还学过四书五经呢。不过要讲杀洋鬼子，妈可赶不上你爹。”

    香荷脸上透出开心的笑。忽然，她将自己一双白嫩秀气的脚丫伸向母亲，问：“妈，我脚真好看吗？”格格夫人将女儿的脚搂在怀里，一边抚摸着一边说：“妈说没用，人子昂稀罕才是真格儿的！”她忙将脚抽回，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道：“不问你了。”母亲笑道：“那就等着问子昂吧！”说完又咯咯地笑，身子一翘下了炕，脚小一时站不稳，从容地前后左右倒着碎步，保持了身体平衡后接着说：“光顾着和你唠了，子昂还没吃晚饭呢，我得给他弄点好吃的。我猜你准是着急见子昂，可都这前儿了，你又穿得少，就等明个儿吧。赶紧省省灯油睡吧，做个好梦，噢。”

    香荷忽然想起件事说：“妈你等会儿。”格格夫人便又搭坐到炕沿上，看着女儿问：“还啥事儿老闺女？”香荷说：“我昨晚就做个梦，可奇怪了。我梦见一个女的要饭的，头发可乱了，衣裳也可破了，她管我要钱，可我把我兜里钱都给她了她还嫌少，说她有一帮孩子没吃饭呢。我说我没有了，她就和我急眼了，说我有的是钱不帮她，还过来抓我，吓得我就往咱家跑，后来见追我的人在天上飞，身上还发光，可亮了，仔细一看，就是观音菩萨，绷着个脸，我就给她跪下磕头，再抬头，观音菩萨就不知道哪去了，我可哪找也找不着。妈你说怪不？”

    母亲又欣喜地看着女儿道：“哎呦，这是好梦啊！凡是梦见拜佛拜菩萨的都是好梦。咱家就是和菩萨有缘分。你说当年，妈眼瞅着让日本兵糟蹋了，你爹就冒出来了，那就是观音菩萨显灵了。妈把别的玩艺儿都换成钱了，就把金菩萨留下供着。菩萨还真是保着咱，咱米家除了没个小子外，啥都顺顺当当的。这不，你前脚梦见观音菩萨，后脚儿子昂就变成了有钱人。这一准儿是冲着咱来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了不是？子昂有钱，不就等于你有钱了吗！也别说子昂对你有心，这就是观音菩萨为咱送来的吉祥果儿。得了，我算看明白了，你和子昂这桩亲事是变不了了，一切听菩萨安排吧。行啦，快睡吧，我去前屋瞅瞅。”说着又下了炕，倒了几下碎步，一顿一顿地出了屋。

    香荷本来就无困意，这时更来了精神。要不是母亲的那席话，她真想立刻见到子昂，好象自己早就是他的人了。许是因为母亲已揭开她心中的秘密，倘若这时候见到子昂，她甚至敢扑进他怀里，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来。虽然不能立刻见到子昂，但她依然陶醉在喜悦中，不禁兴奋地一转身，趴到被褥上，忽而又爬起，将灯熄灭，钻进暖暖的被窝，想象着母亲对子昂讲述自己方才为他哭过，也想象着子昂在为有情而感动，还想象着明天见到子昂时可能出现的情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