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沉碧睁开眼睛,只望见一方木屋狭窄的屋顶,鲛人少女变幻的一双乌黑杏眸眼波流转,循声侧望而去。
彼时的渔家少年正拘谨地坐在床边,布衫短袏,横眉星眸,颊侧泛红,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木碗,望着便十分纯朴。
沉碧轻柔负手支起头,墨发垂曳,心中已有应对,唇角含笑地问道:“小…女子名唤沉碧,多谢郎君相救,不知郎君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水生…”那渔家少年却是支支吾吾地结巴道,随即递上手中木碗,“你要喝渔汤吗?”
水生手中端着稳稳当当的朴实木碗,圆润无华,其中乳白玉华的汤水鲜美郁然,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沉碧笑吟吟地致谢接了木碗,小口小口地抿起来,唇角尖牙银白的闪光一恍而过。
南海之外有鲛人,皆为人首鱼尾,貌美善歌。
世人传其织水为绡,坠泪成珠,其膏长明,鳞片闪烁。
却不知鲛人之容颜绝色无双,却生而无性,雌雄莫辩,他们只会为所爱之人而分裂出男体与女体,而过程必定极为惨烈,碎骨裂甲,脱胎换体。
“姑娘醒了?”随着拐杖的柱地声,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蹒跚走进,蓝巾布衣,面容慈祥。
“奶奶。”水生笑着唤道,把老妇人搀扶到床边坐下。
沉碧眉目温婉,亦随水生笑着唤道:“奶奶。”
水生顿时浑身一颤,如临大敌一般躲到奶奶的身后。
“我在临水村从未见过姑娘这般美丽的容颜。”江奶奶混浊的双目停伫在沉碧的脸上,笑问道,“姑娘是从城里来?”
“我…”沉碧一怔,垂首思语,眼波如水,盈盈闪动,“小女子名唤沉碧,确是鸿安城居人,父母早逝,便被人伢子拐去了青楼,几经波折,不堪受辱,便投了水去。”
语罢,她虚伏在江奶奶的膝上,掩面而泣。
年迈的老人啧啧叹息,伸出颤巍巍的双手轻柔抱住她,温声道:“那就在这住下吧。”
沉碧低低应了一声,抬起头间一双秋水双眸泪眼婆娑,与水生的目光相互碰撞,少年的眸子像晴空与碧海一般清澈。
鸿安以南,有一渔村,名为临水。
临水村东的江家,家中双亲早年间出海浪翻,陨身海底,唯留下独子水生与水生的奶奶,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几月前,水生在海畔救下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
徐徐海风勾栏而去,细碎的碧浪白沫缠绵缱绻,温柔地疏散着晴空万里。
沉碧一袭粗布砂粉的素衫罗裳
,端坐在木板铺就的舟形码头上,眉目如画,温婉地轻垂下螓首,纤长十指葱白如玉,如翻飞的银鱼雪蝶一般,细细纺织着手下薄如婵翼的丝绸。
有正晾晒着鱼干的农妇闲时停下了手中活计,笑眯眯地望过来,啧啧赞叹道:“沉碧姑娘的手艺可真好。”
沉碧垂首不语,只笑意盈盈。
另一个正编织粗网麻绳的农妇也闻言抬头,望着沉碧笑道:“沉碧姑娘现在真像水生的小媳妇。”
此话一出,便引起一片哗然赞同之声,纷纷调笑。
沉碧羞红了一张白玉似的脸蛋,嘤咛轻语,手下丝线轻顿紊乱。
年迈的江奶奶拄着拐杖闻声缓步赶来,沉了沉拐杖对哗然的众人喊道:“别对小姑娘家家的开玩笑了,小心海神责罚了。”
远方波澜壮阔,沉碧抬起头,望见水生正下了船,提着网鱼在日暮西沉时归来。
夕阳的余晖稀稀疏疏落在渔家少年还带着水珠的潮湿发丝边缘,泛起一层淡薄柔和的金光。
一个故事的开始总是很美好的。
记忆的末尾,总是浩浩荡荡而来的滔天巨浪。
鲛人不止一次回想着佊时那渔家少年的相貌身姿,能记起的,却只有那双浓墨重彩又水润玉透的眸子。
于锁链缠横之中半透明光泽的天水碧琉璃棺中盛满了冰蓝的水液,静沉水底的宝石五光十色,从中摇曳绽放出不知名的洁白花朵,香气浓郁妖灼,迷幻惑人。
碧色鲛人沉眠水底,素手轻搁在一方硕丽的红宝石上,蓝盈盈的指甲尖利圆润,闪烁莹光。
碧色雪白的珍珠自水间浮浮沉沉而起。
环佩声响清越,娇小的少女搬了把软金丝的凳子,撩开一袭铂金罗裙,珍珠靴踏上凳子,发间金翠摇曳间沙沙作响,颊侧发梢稍卷,各缀着两颗金灿灿的缠金绕银连环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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