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桃相互交织。
“你明天要和那阮家小姑娘成亲,是最后一天了吧?”绯谣满身酒气,笑吟吟地凑到他身边,“一切结束之后便回长阴山陪着我吧。”
林虚明淡淡笑道:“好。”
“我会教你怎么长生不老,也会教你仙法妖术。”绯谣望着壶中琥珀红的酒酿抿唇一笑,“我们以后可以带着雪遥去任何地方玩。”
林虚明仍是淡淡应好。
“林虚明啊…”
月下的妖王似乎是醉了,唇溢酒红,絮絮叨叨不止,颊边桃粉梨白,眸中猩红朱砂,柔情万丈。
“我爱你啊……”
林虚明停下拈动纸页的指尖,眸中思绪如万千光华一般流转不息,他转头望向已经有些混沌的绯谣,终是叹了口气。
“…你醉了。”
绯谣醒在隔天的午后,身上披着一件青丝毛毯,天已入黄昏,绯谣于临窗软榻上支身而起,窗外云锦红霞,缠绵悱恻。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
阮家大宅红烛长明,灯笼坠廊,一片欢声笑语,林虚明一身红袍,眯了眯眼望向浓重墨色的夜空。
红绸漫天,戏台高阁,佑大的朱宅一片金碧辉煌,觥筹交错间玲珑作响。
面前的阮家老爷富态毕露,眉眼生得极为和善,林虚明垂首皱眉地望向他,回忆着他过往的模样。
玖洲的士兵早已埋伏在了宅外,等着林虚明长剑为号。
林虚明覆手取过身后长剑,银戈划过红袍,露出内里白衣。
阖眸间一片血海。
所有前来赴宴的宾客皆倒在桌边,颈上刀口狰狞,躺尸一地。
林虚明正把长剑从阮业良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他听闻身后女子惊呼,转头间便望见跪落于地,面色苍白的阮青烟。
女子身着一袭殷红嫁衣,流金凤纹,富丽海棠间熠熠生辉,腰间红穗金铃的合欢铃仍在盈盈轻响,那一张清秀的俏亮面容上一双剪水秋瞳波光潋滟,盛满了不可思议。
林虚明突然想到了那个红衣如火,乌发朱唇,又风华绝代的妖王。
院中的白玉兰芳香浓郁,纷纷扬扬地落下,划过男子的素衣白裳,长剑银亮,林虚明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望见正倚门而笑的绯谣。
他颌首,唤了一声,仍执着剑,向她走去。
“办好了?”绯谣瞧了瞧他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阮青烟,挑眉问道,“不斩草除根?”
“……办好了。”林虚明略略愣怔了一会,复又温润一笑,牵住绯谣的手便往外走。
些许士兵仍在有条不紊地了理后事,明日之后又是白昼,谁也不记得夜色下发生过什么。
绯谣莫名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无事。”林虚明与她缓缓踱步在一片漆黑的街道上,天边残月冷辉,两侧桃花满盏芳华,纷纷扬扬地安静垂落。
林虚明左手稳稳拉住绯谣的手,右手却死死握紧长剑,直被剑柄上繁复的花纹磨破手心,溢出殷红血液。
“我带你回长阴……”
绯谣话未诉尽,朱颜笑意却忽然凝固在脸上,一双猩红眸子不可置信地颤了两颤,再望向心口贯穿而过的亮银长剑。
顺着长剑向上,乌铁剑柄上男子的手骨节分明,颇为苍白。
“……虚明?”
“我听说,妖的心脏最为脆弱。”
林虚明声音平静,一双墨眸却是已经坠了泪珠,面无表情地打落在银色剑身上,声音清越,在夜色下犹为动听。
“是你吧?”
林虚明苦笑着望向绯谣。
“阮业良当年不过泛泛无名之辈,怎能以一己之力将那要呈上王都的丝绸中全部混入金粉断龙和朱砂残凤?”
林宅一片混乱之时。
林虚明长剑直抵阮业良胸口,面前的老人已是风烛残年,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惊慌失措,泪流满面。
他喊道:“长阴山妖王!是长阴山妖王!”
林虚明手下不稳,长剑猛得刺入,却仍在哑声问道:“什么?”
“阮业良用他女儿后生的姻缘换取了你的帮助,对吧?”
林虚明垂泪不止,泪眼婆娑的模样让绯谣莫名有些无力,明明挨刀的是自己,却总让人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他。
“嗯啊……”
妖王低声应道,心口疼痛。
“有得有失,有因有果。”
绯谣抬首抵上林虚明垂下的额,唇瓣颤抖,喃喃道:“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了。”
“可我是真爱你啊……”
绯谣想起林家灭门之日,她混迹宴中,纵酒而笑间却忽然见到那个温润如玉的青衣少年,年少的林意在琼花树下站立,眸中光华流转。
这大概是世间最糟糕的一见钟情了。
堂堂万妖之王,已逾上万岁的青丘九尾红狐,竟然爱上了一个少年凡人。
红衣妖王喃喃自语,宛似当年在他榻边那个絮絮叨叨不止的明艳女子。
“傻子,只有九尾狐的心脏最为脆弱啊……”
庭前芍药,早已花开不在。
林虚明抱紧怀中了无生息的红衣女子,泣泪不止。
阮青烟捧着金铃,一身殷红嫁衣,混混沌沌地跑到街上,雨打梨白,稀稀落落的水珠噼里啪啦地降下来。
阮青烟脚下不稳,倒在合欢阁前,昏迷不醒。
漫天大雨倾盆而下,带着弥漫血气。
撑着柄荷叶而来的雪遥停在两人身前,白发缠着猩红水珠,面上秀眉细皱,一双蓝眸冷冽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