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她一听便有些发痴。
她想,他是在揶揄她呢,还是在拿她取笑呢,还是在调戏她呢?他把“永和九年”的砖嵌进去,只怕整个院子里的砖都被他看过了,她那点心思在他心中早已昭然若揭,她似被在他面前剥了个干净,羞怒难抑。她生气,却又生不出气来,他同她说这句话的腔调和神情,自有天然一段风流,让她牙痒痒,让她心痒痒,让她肠子痒痒没法挠。他目光盯着残碑,头也没抬,分明又是极认真的,他似经意,又似不经意,总之就是让她又恨,却又狠不下心。
她到底明白了萧焉为何爱他。他心中有种静谧,大事来了他和所有人一样急,可事情真来了,他竟是倜傥的,莫可摧折的。
李柔风,李柔风。她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念上千遍万遍,赤着脚在院子里走上千遍万遍,只觉得这是兰溪边的一段孽缘,她终究须得认了,死生爱恨,浃髓沦肌,她须得认了。她盘腿坐回残碑边上,扁着嗓子道:“我一个字也不识得,你与我念念碑上写了什么。”
李柔风道:“娘娘,你有没有想过,建康城又叫石头城,最初建城的石头都是从何处来的?”
抱鸡娘娘愣了一下,道:“从未想过。”她问,“你知道么?”
李柔风道:“我亦不知。”
抱鸡娘娘被噎了一下,正要骂他,却闻他道:“这种事情,我若不知,恐怕也没几个人知晓。”
抱鸡娘娘笼着双手,扯着嘴角刻薄冷嘲:“你尽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柔风一抬眼,那湛湛火焰蹭蹭上蹿,好似浮光跃金。
他心中触动,想去碰碰她,却不想与她分享这火焰的秘密。他敛了眉眼,道:“这座古碑上记载,建康城外,有一座地下硐天,初时建城,石料全从其中采来。我看碑文中描述的硐天位置,和城关石牢所去不远。”
抱鸡娘娘细眉一凛,“你的意思是……通过采石硐天,从地下救人?”
李柔风点点头,“从城关石牢中直接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另辟蹊径,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抱鸡娘娘道:“从采石硐天挖地道过去么?我看那水牢四周全是巨石,要凿开石头,哪里来得及?”
李柔风道:“娘娘,我们在水牢中听到的那种声音,哪里是什么阴世的声音?阴世的声音,不是这个样子。”他笃定道,“那是采石硐天中的风声水声。”
抱鸡娘娘依然记得,把他从鬼市带回来的第一天清晨,他告诉她,无需用樟木焚烧的香气掩盖尸臭,因为半个时辰后会起东南风,赶在冯时回来之前把尸气吹散。
他生性惫懒,无意仕途,却喜欢钻研这些东西。
李柔风道:“娘娘,你可记得杨燈说,水牢中的水,每至辰时退去,戌时涨回?我当时在水底探过,水牢底下有水道与外界相通,倘若从硐天下到地底,或许能探得分明。”
抱鸡娘娘默然。半晌,她慢慢道:“那水~很~深。”
李柔风道:“我是阴间人。”
抱鸡娘娘抬起细长的眉子望着他,那一瞬间,她忽然自暴自弃地想,他变成阴间人,根本不是因为她对他的执念。
而是他对萧焉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