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洞的手,欢声道:“香帅啊香帅!世凯总算是把您老人家盼来了啊!”此人正是前任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袁世凯,如今也和张之洞一样,升任军机大臣了。只见他身材魁梧,满面红光。
踏上红地毯的张之洞总算是缓过了劲来。面对如此精心布置的盛大欢迎场面,和一脸诚恳欢悦之色的袁世凯,不禁心生感动,紧握住袁世凯双手,声音微颤:“慰庭老弟啊!你我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啊!老哥哥想你想得紧那!”
石铮呆呆地望着这位近代史上叱咤中国政坛数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第一野心家。他就是袁世凯吗?那种虚幻莫名的感觉一瞬间又涌上心头。我究竟是谁?我究竟应该属于哪个年代?
“你在想什么呀?石叔叔。”一声轻柔的呼唤把石铮拉回了现实,转眼看去,张珏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他。“嘻嘻,石叔叔,你刚才的样子像个傻子一样,真好玩。”
身后传来王啸飞的冷喝:“谁胆子这么大?敢说我们校长是傻子?”杨霆和江鹄齐声附和:“谁敢说我们校长坏话,我们就哼哼!”
珏儿回头白了他们一眼,娇嗔道:“你们三个坏小子,就会欺负我,哼!”又转头撒娇道:“石叔叔,你管不管那?”
石铮故意厉声道:“你们三个小子听着,以后再敢对珏儿小姐不恭敬,我就扒下你们裤子打屁股!”
三
下了火车,袁世凯将张之洞一行引入他的天津直隶总督府内。两人屏退左右,进书房详谈。张之洞问:“慰庭啊,为何你接到上谕,却迟迟不进京赴任?”袁世凯笑道:“世凯是要专待香帅一同前往的。”张之洞摆手道:“哎!老弟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何必讲这些虚礼客套呢?”
却见袁世凯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大呼:“香帅救我!”张之洞慌忙将他扶起:“这——这——老弟啊!这话从何说起?”袁世凯长叹道:“还不是戊戌年那档子事儿。”
张之洞早已猜到袁世凯是为戊戌变法时背叛维新党的事忧心,只是不便先挑明。既然袁世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话就好说了。道:“慰庭啊!你当年的苦衷老哥哥是知道的。咱们做臣子的,夹在这帝后之争中,难啊!”
袁世凯露出感激地神色:“当年的情形,香帅也是知晓的。光京城里的八旗禁军就有好几万,荣禄又控制了北洋的大部分人马。单凭我小站区区七千新军,怎么去跟保后党斗?康有为梁启超这两个书生,临事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发动,致使贻误战机。香帅您说,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有何作为?难道非要白白损折我大清将士的性命,方能显示我袁某人忠肝义胆不可?”
“为何这笔糊涂账非要算在我袁世凯的头上?满朝的文武大臣又有哪一个不是见风使舵的?”这番辩解从袁世凯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振振有词、言之凿凿,自然成理、顺理成章。似乎当年的背叛行为不但无过,而且有功。一代枭雄口才自然不是等闲的。
张之洞长叹道:“你错就错在先答应了人家,然后反悔。维新党恨你,恨的就是这个啊!”袁世凯苦笑道:“岂止是维新党恨我,朝野上下有多少人都在背地里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那!还有——还有皇上。”说到“皇上”两个字时,眼中露出深切的恐惧。
张之洞心中暗叹,总算是说上正题了,宽慰道:“事情隔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开解的余地?”袁世凯拉起张之洞手,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我的香帅老哥啊!你怎能不知,皇上是这世上最恨我的人那!他在瀛台受的这十几年苦,还不都是算在我袁世凯头上。说句大不敬的,老佛爷万一有个千秋,皇上重掌大权,我袁世凯一家几十口性命,是断无侥幸之理啊!”
张之洞再次叹道:“我也知此事为难,只是要解开这个死结老哥我也是无计可施啊。慰庭啊,你的心中可有什么计较了?”袁世凯深深凝注张之洞,缓缓道:“若皇帝要杀我,我又手握重兵,如何?”
张之洞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莫非,你要造反?”袁世凯纵声长笑:“香帅何必多虑!即便我有造反之心,也无造反之力了!此次调我入京,名为身入中枢、入朝理政,实则削我兵权啊香帅!”
张之洞心道这话不错,一旦袁世凯进京赴任,就不得不把手中的北洋军交出来,除非现在就造反。现在不造反的话将来就更没机会造反了。沉思片刻,慨然道:“老夫能为你做什么?慰庭尽管道来!”
袁世凯颓然道:“我前思后想,这场祸事总是避免不了的。我已秘密联络英吉利国,彼国公使朱尔典愿意将来为我提供政治避难。果真有那一天,香帅德高望重,只望到时从中多方斡旋,为我争取避祸的时间,世凯就感激不尽了。”
张之洞听他竟要远渡重洋避祸,心中黯然:“慰庭放心,老夫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保老弟平安而去。哎!不需多言了,老夫暂且告退了。”说完慢慢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去。
袁世凯望着他老迈的背影,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