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便听她道:“九皇子可是要下逐客令?”
“是你。”赵倾听到她的声音,语气不自觉多出几分欣喜。
林锦婳莞尔,却依旧没有摘下帽子。
赵倾会意,寒声呵斥周围:“所有人全部退到院外去,没本皇子的吩咐,不许进来!”
所有人应声退下。
见此,林锦婳这才揭下面纱看着他歉意道:“来迟了,让人立即去把药煎了吧。”说完,墨雪递上一个药包。
赵倾立即吩咐人去办,这才迎了她入屋。
到了房间,魏云依看到走到她身侧的赵倾,看着他清朗的眼神,忽然有种释然,上前只拉着林锦婳道:“许久不见你了。”
“上次差点害了侧妃,我无颜来见,还请侧妃不要见怪。”林锦婳边说着,边反手把住了她的脉。以前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还加重了。
魏云依淡淡收回手,只笑看她:“先瞧瞧母妃吧。”
林锦婳点点头,她的时间也不多。
见嘉嫔气色不好,忙把了把脉,微微拧眉。她就算通药理,却也不会针灸。她顿了顿,看着赵倾道:“慕容家的针法,一直天下第一。”
“但是慕容公子已经不见踪影。”魏云依担心道。
“我知道在哪里寻他,但寻他,必定要帮他。”她看向赵倾。慕容玉如今见到慕容尘,那熊树礼的事他必然会知道,以他的性子,八成蹲在熊府外等着报仇,但他一个文弱书生,是绝对杀不了有权有势的熊树礼的。
赵倾知道这件事,只是他除了帮赵怀琰,很久没有做过什么了。
他看着林锦婳,微微拧眉:“只有这个办法吗?”
“外面的刘太医针法想必也不错,只是他会不会帮忙……”林锦婳知道刘太医根本就是皇后的人,他若想医好嘉嫔,早就动手了。
赵倾深深看了眼林锦婳,怀疑的眯起眼睛:“我发现你每做一件事都是带着目的。”
魏云依以为林锦婳必定会生气,忙去看赵倾:“九皇子,你……”
“我生便是为目的而来,也可以为了我的目的而死。”她替嘉嫔放好袖子,才淡淡起身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他,浅笑:“九皇子不管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嘉嫔娘娘我都会尽力救,只是我能力有限,九皇子心里有数才好,慕容尘如今就在慕容祖宅,八成在为慕容小姐的事而伤神。”说罢,也不管赵倾,只看着嘉嫔浅笑:“娘娘病情尚不严重,煎好的药要趁热喝,一日五次。好好吃药,会好的。”
嘉嫔知道她是安慰自己,而且面容柔和,一点也不似装的,心里不仅感慨她的大度和城府之深。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如何来的这样深的城府?
她不知道,林锦婳早已经是被伤的千疮百孔的人,这些心机,不过是前世学的他们的伎俩罢了。
林锦婳离开的很爽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墨雪揽着她一下便出去了。
赵倾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珉唇,回头看了眼魏云依:“我出府一趟,你照顾好母妃。”
“妾身明白。”
赵倾不再多说,立即骑了马便朝慕容祖宅而去。
林锦婳跟墨雪躲在九皇子府外的大树上,瞧见赵倾骑马离去,才松了口气。
墨雪有些不解:“小姐何必管这么多的闲事?”在她看来,慕容家死活与林家和王府都无关系。
林锦婳浅笑:“没有无用的棋子,只有不会下棋的人。”就连她自己都是自己棋盘里的棋子,无用?不存在的。
接下来几日过去,京城表面上都是喜气洋洋,就连景王府都安静了下来,至于里面怎么折腾,谁也不知道。
唯有林家大房愁云惨雾,毕竟到了初六已经是林紫苏回门的日子,林惜玉作为妾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大夫人似乎默认了林惜玉成为了景王的侧妃而不是妾,但赵阚这几日都没再回府,一直流连在青楼,根本没管这些事。
回门这日,德妃看在皇上赐婚的份上,多少还是让景王府的人给了林紫苏一点面子,加之景王府的人也知道赵阚德妃跟林家三房的恩怨,倒是很乐意帮林紫苏。
按道理,王妃回门,全家上下都要来迎接的。
林麓之跟老夫人站在最前头等着,林锦婳站在后头。
远远瞧着景王府的马车来,华丽的大马车,环伺的仆人,倒也有几分样子,只是林紫苏还未走过来,后面马车上的林惜玉便急急跑了出来扑到了大夫人怀里,委屈的喊了声娘。
大夫人心疼的不行,拉着她到一边问:“这几日我往景王府递了不少消息,你怎么不肯见我?”
林惜玉提起这个就恨:“景王府的人不待见我们,您传过去的消息,他们压根没告诉我。”
“怎么会……”
“还不是都怨林紫苏。自己名声败坏,招人背后议论还恬不知耻的霸占着景王妃的位置,给王爷丢脸,也给林家丢脸!”林惜玉的声音不小,她就是故意说给林紫苏听的。
门口的人全听到了,没出声。
林紫苏面色微微发白,端着架子从马车上下来,却仍旧高傲的梗着脖子。她面上描了厚厚的脂粉,若是没有脸上那块狰狞的疤痕,依旧漂亮,但却少了以前那份灵气,显得庸俗了许多,尤其是大红的正妃袍子穿在她身上,更多了几分沉闷乏味。
众人行礼,她看着林惜玉依旧拉着大夫人站在一侧不行礼,只暗暗冷了冷眼神,朝众人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说罢,看到站在后头的林锦婳,胭脂色的简单长裙,外面一条素色披风,未施粉黛已是清丽佳人,尤其看向自己时,目光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牙关死死咬住,她是在嘲笑自己么?
她目光微闪,笑看着林锦婳:“七妹妹,上次王爷还提起来,说我一个人在府里太过无聊,想邀你过去陪我几日,你意下如何?”
林锦婳莞尔:“大姐姐没有整日陪着四姐姐?”
林惜玉一听这话就来气,轻哼一声:“高高在上的王妃,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姐姐。”
林麓之看了眼二人,轻咳两声:“屋里已经备好了茶,先进府吧。”
林紫苏尴尬的笑了笑,暗暗攥紧了手心。
林惜玉赶在她之前先进了府拉着大夫人回去了,老夫人还顾念几分三皇子府的面子,倒是跟林紫苏道:“王妃且去我院里坐坐吧。”
“嗯。”林紫苏应了声,走时看了看林麓之,道:“三叔父该是知道父亲正在景王府?”
“知道……”
“既如此,还劳烦三伯父去将人接回来好生伺候,毕竟是本妃的父亲,你的兄长,总不好一直住在景王府。”她略有几分颐指气使,纵然在景王府不顺心,但她至少是景王妃,林麓之就算是将军,礼数上还是要敬着自己几分。
她这话才说完,林麓之都皱了下眉头:“微臣……”
“父亲住在女婿府上,天经地义,怎么四姐姐会觉得不妥呢?”林锦婳当即道。
林麓之第一次没开口。
老夫人轻哼一声:“哪有总住在景王府的道理。”说罢,睨着林麓之:“你现在就去景王府把人接回来,别出什么闪失。”
林紫苏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目光带着几分纠结,更多的却是狠绝。
林麓之不会违背老夫人的意思,才要拱手应声,却又被林锦婳拦住了。
她看着林紫苏暗暗攥紧的手心,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要骗父亲过去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父亲何必这般着急,听闻二伯父是因为病了才在景王府休息,若是一定要今日去接,怎么也要去挑两匹温顺的马儿拉车才是,不然颠着碰着了可怎么好。”林锦婳懂事笑道。
老夫人跟林麓之都觉得有理,倒也没急着去了。
林紫苏忍住心中怒意,笑看着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七妹妹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但聪明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太过自信,变成自负,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林锦澄听不下去,上前挡在林锦婳跟前:“王妃里面请。”
林紫苏淡淡扫了他一眼,只晦涩的笑了笑,转头进去了。
老夫人睨了眼林锦婳,又看了看林麓之,冷声道:“子女太惯着,往后容易惹祸非,今儿紫苏看在她是妹妹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往后她与贵人这般说话,惹来了杀身之祸可不怪我没提醒你。”
“儿子明白。”
“既然明白,就要教。她也快出嫁了,家里的账目也要学着管管,便留在房中抄账吧,抄完三百本再出落霞苑。”老夫人寒声说罢,冷冷看了眼林锦婳这才转身去了。
等他们一走,林锦澄才看向林麓之:“父亲……”
“为父明白。”他微微叹了口气:“你们都先回院子,为父去接你二伯父。”
林锦澄还要继续说,却被林锦婳暗暗拉住。
等林麓之走了,她才低声道:“抄账而已,小事。哥哥一会儿带人悄悄跟着父亲,我担心有鬼。”
“你说紫苏她……”
“她现在疯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哥哥难道没看出来吗?”林锦婳看着他凝重的面色,道。
林锦澄思量一会儿,微微拧眉:“而且二伯父也不能回来。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林锦婳见他这点也想到了,的确放心不少。等他走了,这才转头回了落霞苑。
才回去没多久,老夫人便让人搬来了账簿,足足三百本,积满了灰尘。
墨风端来汤,看了眼,才道:“王爷认识擅于模仿笔迹的人,小姐可需要?”
林锦婳嘴角淡淡勾起,看了看一旁忙着擦会的阿宝,笑道:“搬去烧了。”
“啊?”
“烧了。”林锦婳又一次认真道。老夫人说她不知规矩,她又何须跟那些普通闺秀一般规规矩矩。
阿宝再次确认了一遍,见她不是开玩笑,这才忙抱出去叫人烧了。
林锦婳推开窗户,看着院子里冒气的冉冉细烟,才又看了看一侧的杨妈妈:“之前让你寻你家男人来,人呢?”
“一直在前院角房候着呢,这几日您忙,奴婢也没好打搅您。”杨妈妈忙道,她本来还以为林锦婳之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这几日不见,定也是忘了,哪知竟还记得。
“去将人叫来,我有话吩咐。”她道。
“是。”杨妈妈心中欣喜,连忙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才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墨雪,浅笑:“今晚我要出府一趟。”
“小姐想去哪里?”
“许久不见慧觉大师了,有些事要请他帮帮忙。”她让慧觉去靠着侯夫人,这家伙倒好,抱着侯夫人的大腿就忘了她,她得让他清醒清醒才是。
墨雪眸子闪了闪,点了点头:“奴婢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嗯。”林锦婳点点头。果然,有个会功夫又聪明的丫头,的确好用许多。
不多时,杨妈妈便领着人来了,是个瘸腿的男人,眼睛里泛着精光,许是之前被杨妈妈再三叮嘱后,进了花厅也不敢乱看,直接就跪在地上见礼:“奴才朱无才见过小姐,小姐万福。”
林锦婳倒没给他下马威,只笑着让他起了,见他还算恭谨,才道:“以前跟着二夫人在铺子里做什么?”
“奴才做掌柜的。”他忙哈腰笑道。
林锦婳点点头:“我手上有四五个铺子,两个绸缎铺子,一个当铺,两个酒楼,你想打理哪一个?”
朱无才一听,眼珠子麻溜一转,忙道:“奴才想问问小姐,这几个铺子如今经营的如何?”
“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铺子交银子上来,你觉得呢?”林锦婳道。
朱无才一听,立即道:“奴才觉得,不若先让奴才悄悄去探访一番,悄悄几个铺子里有没有人捣鬼,三年过去,经营再差也不可能颗粒无收。”
林锦婳见他还算有几分想法,点了点头:“既如此,这五个铺子就去巡一巡,十日后给我答复,如何?”
“三日即可,小姐不知,我朱无才在京城认识的人可不少,虽不像小姐般认识的都是达官贵人,可贩夫走卒都有熟人,很容易打听出来。”朱无才忙咧嘴笑道。
林锦婳微微向前俯身看他:“你可知道,我最不喜欢说大话之人?”
杨妈妈面色也白了白,小姐一旦认真,可就真的危险了。
朱无才也不笨,忙跪伏在地上:“请小姐放心,奴才绝对没有敷衍您之意。”
“那好,三日之内给我结果,若是胡乱奏报,你会知道惩罚是什么,但若做得好,这铺子都让你做大掌柜。”林锦婳知道他滑头,但聪明,现在这种情况,自然是聪明人最重要,而且有杨妈妈在,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管不住。
朱无才一听,忙欣喜的磕了头,又大肆保证了一番,林锦婳这才打发他走了。
“杨妈妈去送一送吧。”林锦婳看着脚已经朝外站着的杨妈妈道。
杨妈妈立即点头,她怕自己男人飘了出去瞎说,得赶紧出去压一压。
等她也走了,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林锦婳看了看杯子里的茶喝完了,便起身准备去倒茶,茶还没倒完,外面便一阵吵闹声。
阿宝急急跑进来,低声道:“小姐,大夫人跟大小姐来了,说咱们院的丫头偷了大小姐的东西,这会儿正打骂呢。”
“又是这一招。”林锦婳放火烧账簿的时候,就知道这院里大夫人的人会去通风报信,而大夫人跟林惜玉一合计,必然要来寻自己,但不是要报复自己,而是想拉着自己跟她们联手对付林紫苏。毕竟林惜玉如今也是赵阚的人了,她又是大姐,最好面子,怎么可能不想着往上爬呢?
她慢慢喝了口杯子里的茶,阿宝见状,以为自己话没说清,又怯怯道:“小姐,外头……”
“不急。”她们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她偏偏还不吃这个下马威。慢悠悠喝完茶,外面的嘈杂声也小了起来。
林惜玉让自己的丫鬟停下,看着地上哭得大声的丫鬟,奇怪的看了看大夫人:“娘,林锦婳不会真被咱们吓住了吧?”
“不像……”大夫人知道林锦婳的性格,诡异的很,而且这么久没动静,多半在谋划什么。
果然,刚等她想完,里面的阿宝就扛着手臂粗的棍子出来了,指着林惜玉身边方才动手的丫鬟就喊:“大胆刁奴,敢烧了老夫人送来的账簿,我打死你!”说罢,提着棍子便颤抖着扑过来。
林惜玉和大夫人吓得忙倒退半步,就发现林锦婳正邪气的抱胸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两。
大夫人知道自己的伎俩被识破,沉沉看了眼颤抖的阿宝:“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下去吧。”
阿宝忙回头看了看林锦婳,却见林锦婳幽幽道:“大伯母想必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不如先回去歇歇。”
“你——!”林惜玉抬手指向她,林锦婳只转身便要回屋去。
外头墨风急急走来,也没管林惜玉母子,直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林威死了。”
林锦婳脚步微微一顿:“怎么死的?”
“老爷接他回来的路上遇到刺客,他被人砍下了脑袋。”墨风皱眉,她知道这对老夫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而且这打击她一定会成倍报复在老爷和三房身上!
林锦婳咬牙:“那爹爹和兄长……“
“怪就怪在这里,那些刺客没有伤害老爷和大公子。”墨风道。
林锦婳猛地想起进门时林紫苏提出让父亲去接林威时的眼神了,带着一丝纠结,更多的却是绝情。
“她真够狠!”林锦婳低声一句,转头看着朝这边伸耳朵的大夫人和林惜玉,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大伯母,大姐姐,里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