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漫步

道不管自己怎样做，都不能让单打破这种隔阂吗？单面对自己时，并非是下级对上级的恭敬，而更像是一种自卑。

    “不过……”单突然道，“张子他……经常骂我。”

    “他骂你什么？”李克皱了皱眉头。

    “骂我笨。”单苦笑一声，“我笨手笨脚的，给张子添了不少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他就是那个鬼样子。”李克冷笑道，“我们一起都在乐羊的卫队里待过，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子，若不是因为……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根本不会服我。他们贵族很不会看人，只会用阶层判断一个人的能力，你不要受了他的影响，找到机会我也骂他一顿。”

    “不必，不必……”单连连摆手。

    他只是一个淳朴的农户，如果没有加入瑕阳总兵的卫队，现在恐怕在激动地等待粮食成熟吧，“我好像没问过你家里的事情？”

    “有问过一些。”

    李克竟然全无印象，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你有兄弟吗？”

    “之前有的。”单的脸色黯淡了不少，“我从军得早，因为军中还有军俸，加上父兄务农，才可以养活一家子，但是之前有一次……我父兄在务农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某位贵族的车驾，被……被打死了。”

    李克深吸一口气，他已经足够愤怒了，不想让更多的愤怒冲昏自己，“那个贵族是谁？”

    “就是瑕阳本地的……魏杞人。”单的声音越来越小，李克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一惊，“父兄过世后，老母就没人照看，要不是我的军俸，老母早就饿死了。几年前老母也已经过世，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那魏杞人就没有得到惩罚？”李克连忙问道。

    单只是微微摇头，“当时如果不是公子成正好路过，恐怕老母也会惨遭毒手。但是公子成也说过，依照传统礼法，我们只是佃农，如果我们的主家没有意见，那魏杞人不会遭到任何惩罚。而我们的主家……是瑕阳大夫，魏杞人的叔父。”

    李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拍了拍单的肩膀，“魏杞人已经死了，日后有机会，我也会帮你向瑕阳大夫讨回公道。”

    单连忙惶恐地躬身道：“是属下失言，还望李守恕罪。”

    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李克有一丝厌烦，他转过身，淡淡地道：“我没有在为难你的意思，就算我没法改变魏氏的礼法，至少我也能帮到你一点。”

    “可是……”单突然道，“如果还有别的人，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就只是没有遇到李守这样的好人，就该死吗？”

    李克想回头看一眼单，但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没有回头的力量，他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向郡守府外走去。

    单说的对，自己能救多少人？这样的故事就算在自己那个时代，恐怕也没有少过，自己又如何能够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或许在未来千百年，人们能够相出更好的办法，让这些普通百姓更少遭到欺凌，但现在呢？

    自己的十年大策，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到这些最普通的凡人的感受。

    这也是单不喜欢张曼的原因吧……李克记得还在卫队中时，张曼和魏杞人关系甚好，他们同时也是乐羊手下最积极抢掠秦民的人。

    那这样想起来，乐羊走的路尽管阴损狠毒，单却也不乏他自己的道理。

    李克讨厌乐羊的路，可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越发能够理解乐羊的路，这对他来说恐怕不是好事。

    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李克向门卫要了一把火把，想四处走走，高奴刚下过雨，路面满是泥泞，不像郡守府的地面还用石板铺了一层路出来，李克尽量避开泥坑，但还是一脚一个泥印。走着走着，他似乎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就像在地面上盖章一样，虽然回去之后洗鞋子会很费事……

    就在他走了一百多步的时候，他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小心！”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突然在李克面前响起，李克的注意力全放在地上了，根本没看到前面有人，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连忙退后一步，“实在抱歉。”

    但当他的火把照亮了前面这人的脸庞时，他却吓得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这个人竟然是阳周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