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桌面平整铺开一张舆图,图上阡陌纵横,每个交叉标注着箭头以示方向。
青女仔细察看着舆图上每一条线,生怕漏过一点信息。
“先生这张极渊总堂堪舆图从何而来?”
林默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左手指尖轻点舆图:“钜子谷既然选择进攻极渊老巢,想必对极渊情况也有所了解才对。”
青女道:“确实如此,钜子谷很多年前就在履泰安插眼线,手上掌握了极渊很多秘密。”
她咬了咬牙,突然背过身去,双手窸窸窣窣不知在胸前做些什么。
等她转回身,手上多了一块帛绢递给林默。
上面还带着温热和少女体香。
林默没有伸手去接,女孩贴身物他可没那么厚脸皮伸手就拿过来,“这是……”
青女道:“师父决定以身殉道前,当夜找过我,师父是隐者三大长老之一,手上有很多秘密,这张帛卷上,以绣花针蘸墨汁树汁记录了师父这辈子掌握的武学与机关术,还有很多奇闻异录,都是她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她将帛绢铺在桌面上,指着左下角一块像花纹图案的地方:“这里面便勾画着极渊总堂进出路线,我刚刚核对过,与先生所获这卷舆图几无二致,说明图并不是假的。”
林默起身,仔细端详着左下角图案。
上面文字极小,图案线条细小的数十条挤在一起,若非他以灵识慧眼分辨,光凭肉眼很难瞧出其中门道。
的确如青女所说,两张图标注大同小异,不同则在于,长庚送来这卷图标注更加详细,而且多出两条通往极渊总堂的路线。
即便这样,林默还是不相信长庚。
出于直觉。
长庚出现过于巧合,好像就是等着他的出现。
好巧不巧,还帮他证实了五行真源就在无底之泽极渊总堂,有意无意透露后土宗与人界极渊的关系。
怎么看,怎么像有人为陷阱撒出的一把诱饵,只等有人自行往陷阱里面跳。
图真,不表示长庚说了真话。
林默虚指青女那块帛绢:“收起来吧!令师留给你的遗物,需好好保存才是。”
青女将帛绢沿桌面推向林默,说道:“上面所有的东西我都记熟,今天拿出来,本就是送给先生,就当学生拜师束脩好了,我知道,这些对修行者来说不算什么,但终究是弟子的一片心意不是。”
林默本想推辞,心念一动,手轻轻一挥,将帛绢收入空间法器中,随后祭出一只多宝袋和一块玉简。
多宝袋取自追杀他的张家供奉,玉简便是当年试炼场从晦冥多宝袋中获得的那块,不过他在其中添加了很多内容,原本就打算进入无底之泽后,就与青女暂时分开,以防万一,他将青女日后修行所需口诀全部记录其中。
“多宝袋是一种空间法器,约莫能装下你背那只竹箧五个那么大的物件,在这里也许是稀罕物件,但在我们那儿,也就普通容器罢了,上面有禁制,用我教你的解灵咒附着指尖配合飞灵诀指诀即可打开,灵识探囊取物,极其方便;玉简上面有你今后修行每个阶段的心法术诀,既然踏上修行路,就要静心平意,切勿再去多惹因果。”
青女盯着他:“怎么觉着先生像在交代后事?”
“我呸,你才交代后事,你全家都交代后事。”林默还没骂出口,骤然想起,这种口不择言的骂人,感觉怎么像是余祖、季伯那种喜欢在晚辈面前摆谱的行为,可千万别向那些无聊的老家伙靠近,骂人的话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青女啊!天下无不散筵席……”
“不行。”青女眼神很坚定,“不管怎么说,我也要跟在先生身边。”
林默道:“从图上看,要想找到极渊总堂,必须从槐榆城西山翻过沿小路进入,也就意味着槐榆城就是极渊第一道大门。”
他盯着青女的眼睛:“极渊调动周边分堂入槐榆,说明钜子谷还有大量人手正攻打极渊,到时候,我们需要对付的,可能不止极渊修行者,还有钜子谷,混乱之中,没人会给你解释的机会。”
青女昂着头,神色毅然,“我已经没了师父,不能失去先生。”
林默摸了摸鼻尖。
按理说这小姑娘跟他时间不长,感情没这么深,但考虑到她刚失去了前十数年最倚靠的人,脑子里坚信的信念崩塌,正如溺水的人,随便抓住一根稻草也会死死不放,此时他就是那根稻草。
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太大麻烦。
……
槐榆城。
城池规模比起湍濑小的不是一星半点,同样州郡所在,从城外看就像一座县城,城头上零零星星插了几面旗帜,城门楼上也只有少量披甲执锐军卒巡弋。
门洞上方确如龙姓商贾所言,悬挂着几只装人头的木笼,人头已经开始腐烂,上面堆满绿头苍蝇,分辨不出人脸,随风左右摇晃,偶尔有蛆虫从上面掉落,过路行人匆匆,生怕沾上一身秽气。
城门开着,门洞另一边,好几名黑袍人坐在小桌子小板凳上,冷漠地打量着出入人员。
林默看得出,城墙城门都设有阵法,普通人当然毫无察觉,一旦有人强闯,阵幕会立即启动,将城墙内外隔离成两个天地。
他和青女身上都披着极渊黑袍,腰带上挂着身份木牌,不经细查的话,很难识破他俩身份。
来自萧钰、郭开的身份牌。
长庚不可信,林默自然不会盲目,借用死在手上的两人身份,先以观察为主,有必要的话,通过青女联系钜子谷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当然得建立在保证青女安危的前提下。
刚进城,就被一名同样穿黑袍的极渊弟子拦下,揖手行礼,显得很有礼貌:“二位师兄从哪里回来?”
林默瞥了眼对方,那人腰上木牌为原色,字迹白色,而他腰上这块属于郭开,涂着黑色,阴刻篆字以朱漆涂填。
青女用那块萧钰的同样黑色,却是白字。
他回忆起未济城外荒山崖洞攻击他的四人,木牌好像和郭开一样,境界也差不多。
面前这人炼气五层,地位显然不高,或许字迹颜色是等级划分,木牌颜色则是分属支系。
他鼻孔里哼哼两声,声音压得很尖锐,与真郭开有几分相似:“追杀谪仙小组,刚接到命令,回来帮助协防。”
那人赶紧弯腰躬身:“二位师兄一路辛苦,在下槐榆分堂张冲,今日城门当值,不知二位师兄可否需要找地方休息。”
林默沉吟着,道:“那就请张师弟领路。”
张冲唱了个喏,前面带路,路上行人见他们这身黑袍,纷纷避让不及。
林默道:“外出太久,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张冲回头,一脸苦相,小声道:“不瞒师兄,钜子谷来势凶猛,也不知去攻打钜子谷的那些人怎么了,恁久还没拿下,再多拖几个月,只怕槐榆不保。”
林默猜想就是这个答案,否则极渊哪会急着召集人马防御,就是不知道钜子谷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冲这种小角色嘴里应该套不出消息。
他也装着表情凝重,道:“城里为何如此安静?”
张冲放慢脚步,与林默并肩而行,老是扭捏着说话很不方便,“钜子谷那些人师兄还不知道,整天自诩为民请命,哪会在城中开战,他们全都集中在西山,几千号人,有的人已经杀进了沼泽,留下来驻守长老人数太少,不可能面面俱到,给这些疯子搞得疲惫不堪,如今人手全部集中在几条主要通道上,城中自然平静无事。”
他随即笑道:“好在这几天各地分堂陆续集中,正准备从外围两面夹攻合围,有师兄这种强者回归,总堂之危可解。”
这时候还不忘拍马屁,显然极渊极重视上下等级。
青女一直低头跟随身后,听了这句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林默再随便问了几句回援分堂人数,张冲几乎知无不答。
来到城中一条热闹街道,张冲停下,一指身边那座高楼:“门中客驿住满了各地分堂援兵,只能委屈师兄在客馆将就一宿,在下晚一点会将果蔬送到师兄房间,若有其他要求,师兄尽管开口便是。”
林默抬头看了眼招牌,匾额甚新,上面‘来宾如云’四个金字阳光下闪烁金光,从楼堂来看,这里已是城中最好的客馆之一。
张冲道:“所有上房这些日子我们全包了,来宾楼东家靠着我们分堂吃饭,不收半文,若师兄想吃点别的……”
他手指一转,指向街对面一家同样三层高楼,招牌上写着‘古晋遗风’四个字,看招牌有些年月,四个字也写得遒劲有力,法度严谨,“只管去古晋楼点菜,不管让他们送上门,还是堂食,他们绝不敢二话,就说把账记在分堂便是。”
敢情都是吃霸王餐!
极渊在履泰有如神明,比五源大陆五宗在各自大洲强势得多,国君就像极渊傀儡,也正因如此,履泰才会安然数十年,不受刀兵袭扰。
来宾楼上房与普通客馆不同,一间三室套间,三楼上,推开窗便能看到西城与城墙相连的高山,南北城墙也能看到一半。
林默捧着茶碗站在窗边,说道:“你打算避开我去通知钜子谷那些人?”
青女就在他背后,屋子里只有他们。
良久,青女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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