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继续判案:“三尺二寸土地,属于戚家宅院,建上面的院墙,自然是戚家的。原告翻自家院墙,在自家寻找拨浪鼓,你却手持石锤,进入原告宅院,将其残忍杀害。现在本官问你,该当何罪?”
公堂沉寂片刻,被告猛地爬起,扯嗓门叫屈:“武公明鉴,我是冤枉的。那是我家的地,是戚家先占去。戚义仁夜入我家,我将其打杀,合乎王法。”
滚刀肉啊你,惊堂木再响,武康冷嘲热讽:“三尺地属于谁,你说的不算,本官说的不算,户衙的户籍文书,说的算。你私闯民宅,故意杀人,按律当斩。”
凄厉喊冤再响,武康懒得理会,喊累就消停了。示意法曹佐过来,压低声音交代,如何代拟定判决书。老苏连连点头,下堂传达法曹史,四人快速拟定。
武康看向原告,感觉很悲哀,你们无法索取赔偿。轻轻摇头,淡淡说道:“戚秦氏抬起头,你赢了官司,却输了人生。你失去夫君,孩子失去大人。此次悲剧,因溺爱而生,孩子可以宠爱,却不能溺爱。”
戚秦氏悲从心来,再次掩面而泣,戚老丈也老泪纵横。武康摇摇头,看向被告,淡淡说道:“刘自友啊刘自友,从无罪到死罪,仅仅因为三尺地。占小便宜吃大亏,血淋淋的教训。”
一时感触良多,教育癖发作:“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这半句律法,给了你杀人的底气。其实在本官看来,后半句才是精髓。”
老苏过来耳语,武康听罢点头,继续教育:“闯入者是老弱妇孺,或迷路醉酒之人,将其杀死获流刑三千里,去琼州自生自灭。这是告诉我们,遇陌生人闯入,先确定是否有威胁,而不是直接杀人。”
判决书来到,武康正襟危坐:“被告刘自友,本案证据确凿,你将判死刑。如果拒不认罪,本官会动大刑。与其遭受皮肉苦,倒不如提上诉,婺州青天崔公,会重审此案。你懂些律法,也是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
白直接判决书,平放被告跟前,被告纠结许久,终于签字画押。白直指导戚家公媳,也画押摁手印,最后呈上判决书。武康双手捧书,站起身立正,中气十足喊:本堂宣判。苏军师捧哏:全体起立。
九娘反应最快,率先起身;白直架起被告,戚老丈和戚秦氏站起;崔义玄瞟武康,慢慢离座;长史和司马,紧随其后。武康扫视众人,手持判决书,话语抑扬顿挫声。
被告刘自友,男性,三十二岁,家居婺州城兴兰坊。犯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依《永徽律》之《名例律》,判处斩刑。刘某不是贵族出身,也无官职在身,不符八议范畴。着即刻收监,待秋后问斩。
被告和原告,如若不服判决,可于十日之内,向婺州正衙上诉。上诉期间,原告不得离城。死者已验明正身,凶器已然在档,应尽快入土为安。
判决完毕白直行动,捆绑被告撂进大牢,他将在大牢里等待,流程非常麻烦。大唐的五刑,分别是死、流、徒、杖和笞,地方官能勾决的,只是徒刑以下。
死刑和流刑,判决生效后,要整理文书,上缴朝廷审批。刑部审查完毕,交给大理寺核实,然后转交御史台。这三个司法部门,有一方不附议,就会打回文书,地方官再度审理。
三方全部附议,认定地方官判决,依旧不能执行死刑,必须由李九御批。李九若不勾,地方官不能执行,犯人关在牢中。李九若勾决,刑部发送文书,完成司法审判。
地方接到文书,等到秋收过后,选择合适时机,处斩死刑犯。一般会在集市,因为人流量大,可杀一儆百。婺州刑场在东明市,西北角有监斩台,当地人称柳树林。
处理完被告,原告过来行礼,不停的道谢。武康寻思着,既然老崔大佬在,必须好好作秀。挂上和煦微笑,走下判官台,扶起戚老丈,虚扶戚秦氏。
笑容如春风,开始拍马屁:“崔公三令五申,身为婺州官员,必须尽职尽责,保一方安宁;必须秉公断案,清一方江河。依法断案,本官分内事,当不得谢字。你们回去吧,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可来找本官。”
此言一出,三声冷哼。一声是老崔的,鄙夷中带着亲切,其余是长史和司马,鄙夷中带着鄙夷。老戚老泪纵横,嘴里连说不敢:“武司法公务繁忙,小事岂能叨扰?”
武康继续装逼,板着脸纠正:“崔公曾教导我,民生无小事,百姓大于天。崔公还言,家事国事民事,必须事事关心。所以戚老丈,有事就找我,我尽力而为。”
有事两声冷哼,老崔有些尴尬,受不了肉麻马屁。武康停止拍马,和戚家寒暄片刻,安排白直套牛车,送尸体和他们离开。戚家人向九娘道谢,感谢大恩大德,老崔直接高潮。
众差官离开,三大佬寒暄片刻,长史和司马告辞。九娘跑过来,骄傲的不得了,嘻嘻笑道:“此案能反转,我的事务所,肯定名满婺州。人家优秀吗,二郎快夸奖。”
武康哼哼两声,阴阳怪气儿道:“您老真厉害,差点气死我,瞧把你能的。打断主官说话,也就我能忍,换其他堂官试试?别的咱不说,一个咆哮公堂,早轰你离开...九娘做的不错,若非你提点,我的首次坐堂,恐怕制造冤案。”
九娘很满意,抬起绣花鞋,放过他的脚。老崔咳嗽,九娘低下头,秒变乖宝宝。老崔背着手,打量大堂摆设,注视四个签筒。来到书案旁,看着乖巧闺女,无奈叹口气,轻声说胡闹。
然后看向武康,板着脸呵斥:“你的小聪明,搞桌子椅子可以,衙门里的摆设,不说随便动的。万一逾制,祸事就来,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给我老实交代,斗和竹签怎么回事?”
武康看看签筒,嬉皮笑脸解释:“百姓很多小纠纷,皆因斗和尺引起。百姓甲买尺布,质疑卖家尺短,没有给够数。卖家不乐意,于是引起纠纷,最后找官府解决。”
崔义玄脸色渐缓,武康继续道:“每次都找尺,一来麻烦,二来咱们找的,也未必标准。所以建议老郑,打造标准的斗,打造尺长竹签。再有这样的纠纷,直接对比就行了,公平公正合理。”
老崔不置可否,淡淡说道:“虽然有些道理,也不能擅自做主,这是朝廷的事。案子已经审完,你把衙门的布置,以及代表的意思,全部整理造册。老夫上书长安,等朝廷批准,在这之前,恢复原样。”
九娘幸灾乐祸,老崔嗤之以鼻,迈四方步离开。武康有些懵,个把月的布置,全部付诸东流。该死的老崔,顽固的老家伙。无奈找来全部白直,法曹佐老苏指导,再次装修大堂。
垂头丧气离开,回到参军房,直接躺床上,悲哀的一天。忽然身上有重量,九娘嘻嘻笑道:“康郎别丧气,阿爷为你好,逾制很可怕的。别绷着脸啦,人家奖励你就是,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