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公元652年),七月二十,申时四刻。
武康坐茶棚里,觉察老板的抱怨,如坐针毡又度秒如年。半个时辰后,终于等到姜大牛,这孙子大汗淋漓。一屁股坐桌边,腰刀丢桌子,蒲扇手掌当扇子,不停往脸上扇风,狗狗般吐舌,大口喘粗气。
等他缓过气,武康扭头要茶,老板捧大碗过来。恭敬放大牛跟前,先向武康抱拳,再冲大牛哈腰:“本店最好的茶,郎君请慢用,若有吩咐请知会。”
大牛毫不客气,捧碗咕咚灌下,空碗塞给老板,嚷嚷再来一碗。老板屁颠离开,大牛露出谄笑,凑过来低声耳语:“武帅料事如神,那个小白脸,果然有问题。我和二牛尾随,把他堵茅房里,一顿胖揍全招了,就是个骗...”
武康让他禁声,视线扫向人群。卖马人结账,解开马缰绳离开,刚迈开脚步,玉器店有人冲出。果然不出所料,嘴角勾起戏谑,大兄弟你走不了。
拦截者三十多岁,穿着绫罗绸缎,身体像圆球,肥脸像馒头。攥住卖马人手腕,阴阳怪气儿道:“你家主家,拿走我两个玉钗,还没有给钱,你就这么走了?”
最后一句吼出来,声如洪钟大吕,吸引路人目光。众人呆愣片刻,知道有热闹看,纷纷围上来,客串吃瓜群众。武康呵呵一乐,好戏要开场喽。
卖马云里雾里,突然皱起眉头,眼神饱含怒气,瞪着玉老板呵斥:“休要血口喷人,我是兰溪县、赵家村人氏,是良籍不是奴籍,哪里来的主人?”
“我血口喷人?刚才骑马的,他说是你主人”,玉老板怒气勃发,扯着嗓门咆哮:“他进店里买玉钗,挑最好的两支,一共十贯铜钱。付钱时质疑玉钗真假,说拿走让朋友鉴定。我当然不同意,他是你是奴婢,马至少值二十贯,让我不要担心。”
玉老板气的跳脚,咬牙切齿的控诉:“你牵马载着他,不是奴婢是什么?我见马还在,便同意他的要求,你现在说这种话,想骗我的玉钗吗?天杀的呀,大伙儿都瞧瞧,都评评理呀。”
人群潮水涌来,茶棚水泄不通,七嘴八舌讨论。茶老板见此,郁闷的直想哭,你们这样子,我怎么做生意啊。无可奈何之下,装着胆子来武康桌边,刚想开口说话,被大牛瞪了回去。
卖马人见势不好,梗着脖子解释:“兄台误会啦,我不是他的奴婢,他是我的买主。大人得重病,我来婺州卖马,换钱给大人抓药。那人要买马,让我跟他回家取钱,事实就是这样。”
玉老板不信,卖马人急红脸,继续解释:“我牵马载着他,到你家店门口,他说买玉钗,让我在茶棚等。等到现在不见人,以为他变卦,打算再寻买家。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是他的奴婢,纠缠我做什么?”
“休得诓骗某,你们就是一伙儿的”,玉老板自然不信,呶呶叫道:“如果你们素不相识,你会给他牵马?他会给你钱喝茶?当我是傻子吗?”
卖马人满头大汗,扯玉老板的手,焦急的解释:“我今天刚到婺州,真不认识他,城门卒可以作证。你不要纠缠我,大人卧病在床,我必须卖掉马,返回兰溪抓药。”
“你哪也去不了”,玉老板攥的更紧,跳着脚叫嚣:“想走也可以,要么给十贯玉钗钱,要么留宝马抵债,要么跟我见官,请崔刺史主持公道。”
玉老板不依不饶,卖马人也来了脾气,甩开玉老板,梗着脖子反驳:“还是那句话,我不认识他,你凭什么扣马?凭什么让我付钱?我若有十贯,也不会来婺州,更不会卖家传宝马。难道你看我是外乡人,想故意讹诈吗?”
“贼喊捉贼,好不要脸”,玉老彻底暴走,厮打卖马人。后者起初没还手,牵着马躲闪,渐渐也怒了。大喝一声,猛甩胳膊,将他甩出去。
玉老板蹲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哇的一声哭了,拍大腿叫撞天屈:“两根玉钗整十贯,玉器店小本经营,三年也挣不够。父老乡亲们,大家伙儿评评理,他若不赔钱,我也活不下去了...”
现场乱哄哄,出于对弱者同情,更因欺负外人传统,群众越发激奋,矛头指向卖马人。有的让他赔钱,有的抓他见官,有的喊打喊杀。甚至有俩大汉,捋胳膊挽袖子,不怀好意盯着他。
武康嗤笑出声,看来欺负外乡人,古来就有的传统。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出门就有三分冤。卖马人手足无措,不停冲人群抱拳,诉说自己的委屈。
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找不良人帮忙,你怕是瞎了眼。或者说不信任我们,宁愿自己倒霉,也不与官府打交道,有点儿意思啊。斟酌片刻,见节目效果不错,示意大牛附耳,如此这般交代。
大牛连连点头,早就按捺不住了,狠狠拍桌子,都给乃翁闭嘴。场面瞬息安静,卖马人脸色煞白,玉老板憋住叫嚷,群众藏头闭嘴,有胆小的趁机开溜。
有点儿搞笑,大牛不乐意,你们都走了,老子表演给谁看?唰的横刀出鞘,扯嗓门大骂:“入娘嘞,都给我站在,谁也不许走。谁敢离开半步,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效果立竿见影,开遛者果断回来,垂头丧气浑身发抖。武康露出苦笑,果然在婺州城,不良人是最大的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陈硕真造反,貌似有些道理。
大牛扫视众人,步伐六亲不认,来到人群中间。捋胳膊挽袖子,露出腱子肉,怒斥争执者:“小白脸是骗子,你们都被骗了,就别互相指责啦。实话告诉你们,武帅早识破诡计,我弟姜二牛,已将他缉拿归案。”
人群鸦雀无声,百姓大气不敢出,满脸麻木不仁。卖马人和玉老板,皆不可置信,低头一言不发。在他们看来,不良人办好事,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大牛面子挂不住,闹闹要暴走,突听武康咳嗽,赶紧咽下脏活。冲玉老板冷哼,环视四周,言辞凿凿:“骗子已经逮住,我去提过来,与你们当场对质。我再说一遍,谁也不许走,都留下做见证。”
气呼呼出人群,得到大佬的指示,大步流星离开。武康慢悠悠到中央,翻开卖马人左手,瞄了眼手心老茧,呵呵笑道:“在大柳树下,骗子多次抬手,你就没发老茧吗?”
卖马人木然点头,武康板起脸:“哪个富家子弟,手上会有老茧?穿绫罗绸缎,一定是有钱人?以貌取人,有眼无珠,满脑浆糊,活该受骗。”
大实话很难听,卖马人哑口无言,仔细回忆当时场景,黄脸露出懊悔。冲武康抱拳,诚恳说道:“郎君教训的是,我有眼无珠,中了他的诡计,确实该骂。”
节目效果很好,武康满意点头,目光锁定玉老板,淡淡说道:“你凭什么认定,卖马人是奴婢?牵马的并非都是奴婢,骑马的并非都是贵族,你以貌取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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