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自然地在堆满矿物样品的货架下找到了一张舒适的椅子,“进来吧,拉塔恩,我们坐下聊。辛德利,你看守的那玩意儿呢?”
拉塔恩关上矿产销售处的门,走到甘道夫身旁,看着老人从脏兮兮的旅行斗篷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烟斗。在他往里面填塞烟丝的同时,辛德利念叨着矮人语走进柜台后面——这柜台就连七八岁的人类小孩都能够到台面——拎起一根银灰色的绳子用力一拽。
这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怨毒的嘶嘶声从柜台后面喷射而出,辛德利面如死灰,似乎随时都会张开嘴巴喷射他的晚饭,只是摆脱柜台后面那个东西的欲望战胜了他的洁癖,他身体后仰用尽全力地拽着,紧绷的绳子牵出了一团苍白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拉塔恩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刚蜕壳的大蟑螂,或者一条只有四只腿的蚰蜒。
但非常不幸的是,那一团肢体扭曲的东西虽然长着一身黏腻透明的皮肤,却毋庸置疑地拥有一颗近似于人类的脑袋。
难怪老汤姆会被吓得差点心脏病发,这世界上估计不会有比这更丑的东西了。
它——拉塔恩不愿意用人性化的“他”来指代这东西——长着一颗圆溜溜的颅骨,灰败的两颊深深凹陷,鼻子就是一团长着两个孔的不成型血肉,喷着唾沫和脓液的嘴巴里只剩下寥寥几颗黑色烂牙,寥寥几根活该被诅咒的油腻杂毛从头皮上耷拉下来,落在和家养小精灵一样足有网球大小的圆溜溜的眼睛旁边。
那双眼睛在看到拉塔恩的瞬间,立刻锁定在了袍子口袋的环形凸起上,流露出仿佛要化为实质的令人咋舌的贪婪和恐惧,它甚至忘了紧紧栓在脖子上的绳索,发出一声令人作呕的:“咕噜!”
“容我介绍一下。”甘道夫点着了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拉塔恩,这位可爱的小东西叫做咕噜。正是他送来了你口袋里的戒指,在逃跑的过程中被我捕获。那场追逐对一名老人家来说可不是适合的运动,但我还是在他差一点逃走的时候抓住了他。就差一点。”
“咕噜!”那黏糊湿冷的东西发出充满渴望的呻吟,“我的宝贝……我们的宝贝!”
他猛地向前一冲,险些把辛德利拽了个趔趄。矮人老板虽然相较他的同族显得格外瘦弱,但毕竟是一名体坚如石的矮人,当即用力一拉绳子,让咕噜四脚朝天摔在了地板上。
“这东西就交给你了,甘道夫。”辛德利说着,把绳子递到老人手里,“我要先去洗个澡,然后给我的店铺来个深度消毒。恶……这东西身上肯定有几千种病菌!”
矮人老板斜了一眼被咕噜糟蹋过的柜台,五官顿时拧在了一起,操着矮人语骂骂咧咧地钻进了柜台后面的房间。
拉塔恩厌恶地看着咕噜用形态扭曲的四肢从地上爬起,这种东西也配长着人类的颅骨?他抬脚踩在咕噜瘦骨嶙峋的后背上,让它刚刚昂起的头颅再次亲吻地板。
“说。”拉塔恩低咆,声如雷轰,“是谁派你来的!你背后的主使为什么要送来这枚戒指!”
“咕噜!咕噜!”地上那东西发出不知道是惨叫还是尖嚎的声音,拉塔恩冷漠地看着它的面皮因缺氧而变成了青紫色,才略微抬脚。
“巨眼!”刚一能呼吸,咕噜就嘶声大喊道,“巨眼!祂看着我们!祂知道我会这么做!祂……祂用戒指诱惑我们,让我们把它送给祂的兄弟!咕噜!咕噜!坏咕噜!坏!坏!”
咕噜毫无征兆地开始用头撞击地板,力道奇大,霎时间便鲜血横流。甘道夫依旧抽着烟斗,目光低垂,挥出的木杖却精准地击中了咕噜的后脑,它当即昏死过去。
拉塔恩对这一切都毫无反应,咕噜口中那句“祂的兄弟”,让一股辛辣灼痛的愤怒从颅腔中爆发,刺痛着烧遍全身皮肤,泛起深沉的血红。
兄弟……你怎配称我为兄弟?!
血红巨眼,黄金魔戒,漆黑诡影——那一场撼动了整个银河的叛乱!
荷鲁斯·卢佩卡尔!!!
拉塔恩看向甘道夫,他感觉不到右眼的刺痛,但心中爆燃的杀意让他语气森寒:“他在哪儿?”
甘道夫抬起眼,目光穿过飘散的青烟,透出矿产销售处雕刻精美的石窗,“我搜集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方位。在那遥远东方,黑色高塔已经屹立在大地之上。”
————
中国,内蒙古,极北国境线。
磁场强者会被什么东西束缚呢?
爱?不知所谓。友情?可笑至极。羁绊?文人骚客的痴梦。
当自身的力量连军队也无法抗衡,当自己的实力被誉为人型自走威慑武器,当自己只需要握紧拳头就会有人抢着送上权力和金钱……
晁龙认为,唯一能束缚自己的东西,就是梦想。他那想要让赤旗插遍寰宇的红色的梦想。
即使因为这个梦想,他必须要顾忌国际局势。即使因为这个梦想,他被普通人对安稳的憧憬绊住脚步。即使因为这个梦想,他身为拥有四十万匹力量的磁场强者,却连一条虚幻的国境线都无法跨过。
在晁龙的视线里,广袤平缓的蒙古草原尽头,地平线与天空的交界处,矗立着一座仿佛在谴责天空的邪黑巨塔,林立冲天尖刺的塔顶高悬一轮熊熊燃烧的竖瞳赤眼!
那巨眼的目光所及之处,丰沃草原化为漆黑焦土,沦为滋生邪祟之物的温床。
哪怕明知这连卫星都无法窥探的一切,晁龙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苏联解体发生在去年年末,一个庞然大物倒塌时的余波足以让全球局势动荡不休,中国从战乱中迎来解放还不足半世纪,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刻。如果他出手的话,不仅会一举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更是会让他祖国母亲的裙摆再次染上战争血污。
所以他只能看着,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晁龙不止一次幻想,要是自己早出生五十年,哪怕早二十五年也好,他将会在那位伟人的指导下,解放全世界!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晁龙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与美国的阿特拉斯·因菲涅特达成恐怖平衡,两国都保证绝不率先出动磁场强者。
他遥望地平线尽头的黑塔,背负在身后的双手交握地更紧了。那无疑是敌人,但他偏偏——就像是曾直面阿特拉斯的态度——无法产生任何的杀意。
正相反,一个来自于内心的细小声音,正孜孜不倦地告诉他:那座塔里有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是手足,是兄弟。
兄弟?
晁龙对自己的心声嗤之以鼻,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孤儿,是党和国家养育了他,是当家做主的人民让他有吃有穿。他没有兄弟,他只需要同志。
“晁大校!”
晁龙低头看去,是他的警卫员在喊他,这位年轻的小伙子身上背着通讯基站,手里拿着话筒,面色焦急。
于是他从空中降落,高达三米的巨硕身躯无声无息地落地,绣在赤红西装上的墨黑游龙宛如活物——作为一名外交官,他必须要注意自身的形象,这一身西装,包括鼻梁上的无框平光眼镜,都是他对这一重要职位的责任外现。
他崇拜的周总理,也会根据出访国家的不同而换上当地人民的服装。在被党中央紧急召回之前,他正在准备出访被暖雪天灾重创的英国,表明中方的立场。
“什么事?”晁龙问道。
“报告长官!”警卫员说,“侦察兵说有一名奇人想要见你,他——”
白影一闪,晁龙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但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却毫无恶意,仿佛这只是一个玩笑。
在警卫员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晁龙转头看向骤然出现在自己身侧、亲密地搭着自己肩膀的巨汉。此人有一张草原风格的面孔,蓄着三绺长须,头顶束着高高的发髻,目光明亮如鹰隼。
而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此人脸上那一道斜贯额头与脸颊的闪电状伤疤。
“如此美妙的夜晚,若无美酒与歌舞助兴,岂不空留寂寥?”这汉子咧嘴笑道,所用的是一种晁龙闻所未闻的语言,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毫不费力地听懂了。
于是他甩开汉子的大手,剑眉微蹙,开口道:“通报你的身份,表明你的立场。”
“居然不认得我了吗?”草原汉子长叹一声,吹得胡子都飘了起来,“我是你五哥呀,小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