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无形。
那宛如龙卷旋风一般的水柱里,隐约有浩大的影子浮游涌动。
“那是什么?”
陈素站在远处,仰头望着天空的宛如擎天玉柱一般龙卷水柱,惊骇莫名。
“龙……龙王……”
人群里,有些人看着那天柱一般卷动的龙卷水浪,忽然有人惊讶出声。
而后,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那在玉柱之内盘旋游动的身影,颀长,有鳞,貌极威严。
“是龙王,龙王显灵了!”
人群里骤然有人高呼起来,当即就有人跪拜在地上。
“求龙王爷开恩,降下雨水来,我等一定多多祭祀家牲!”
“龙王爷大慈大悲,且降下雨水,我等一定日夜祭祀!”
……
人群匍匐一地,呼喊之声不断响起。
唯有陈素和兰颇两人站得笔直,没有跪拜。
兰颇花白的须发被周遭起的怪风吹拂得飞扬晃动,眼睛微微眯起,隐约之间,似透着一股肃杀气息。
高台上。
那一黑一白两个搀扶着陈靖姑的少女,骤然见到腾飞而起的水柱,面色亦是大变。
原本那手舞足蹈左右乱窜的白猴,这时也缩起了身子,躲在三人后方。
“姐姐,这是那越江之主?”其中肤色白皙名为阿夹的少女,神色微微有几分紧张,出声问道。
陈靖姑摇摇头,“这是大蛟,当是那越江之主血脉。那越江之主好淫邪,不知流落了多少子嗣。不过……”说到这里,陈靖姑稍稍顿了顿,“这条大蛟我应当识得……”
“陈靖姑!”
就在这时,穹天之上的那条水柱里,有浩大的声音传下,“昔年你打伤过我兄弟数人,如今区区三牲,便要作法祈雨,痴心妄想。”
陈靖姑骤然站直了身躯,一把甩开搀扶着她的夹石二女,一手提着法剑,眼中似有肃杀气息,前一刻看着还温婉如邻家新婚的小妇人,倏然间再度恢复成了昔日斩妖除魔的奇女子。
仰头望着那冲天水柱,厉声喝道:“我陈靖姑上奉朝廷敕令,下受生民愿望,今日祈雨,你如何胆敢阻拦?”
空中龙卷里隐约闪烁的黑影再度发出浩大之声:“大周失德,苍天罚民,有此厄运,乃为天数,越州一地,当有水旱两灾十年。陈靖姑,你今日祈雨,触怒上天,若不奉上六百童男女,便要毁了这东越城……”
“六百童男女?!”
江畔之上陈素听得此言,胸口骤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怒意。
她以往听裴楚说什么一怒拔刀,血溅五步之类的话,还体会不深。
可这一瞬,真正是感受到了那种难以形容的愤怒。
六百童男女啊!
便是她和李霁斩杀的那条大蛇,为祸庸岭,亦不过是吞食了六七人。
可这妖魔——
正在她怒意高涨的瞬间,忽然就感觉身边传来一股彻骨的寒意。
微微侧头,就见老人兰颇须发皆张,仰头望向天空那贯通天地一般的巨大水柱,全身上下涌动着沛然莫名的杀机。
那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似要透体而出一般。
周遭一些个匍匐在地乡邻百姓,在这一瞬几乎齐齐打了个寒颤,侧头望向那傲然站在人群之中,腰背挺立如枪的老汉。
“行伍四十载,杀人无算。”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老人曾随口提及的一句话。
……
“放肆!区区蛟蟒亦敢妄言天数!”
高台上,陈靖姑柳眉倒竖,显然也是被那水柱之中盘旋的身影给彻底激怒,蓦然发出一声娇喝,人一跃从高台上蹬踏而起,飞入空中。
“姐姐!”
在高台上,那一白一黑的夹石二女急忙惊呼。
但已然来不及,陈靖姑身形飘飞,手中的法剑剑光舞动,已然杀入那龙卷之中。
长发,白袍,剑光如虹。
下方不论是站立,或是跪伏的人群,一时皆寂然无声。
唯有隐约听得,天上传来的剑啸龙吟。
须臾间,那龙卷的水柱里,哗啦啦地飘洒了好大一片殷红的血水。
“陈靖姑,你今日杀我,待我父王回来,这越州百姓,皆要为我陪葬……”
这一声呼喊惊天动地,整个东越城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晰。
……
东越城内不论是在家中,亦或者是在街上,在采买,又或者是行路,所有人在都齐齐抬头望向高天。
方才那宛如龙卷一般冲入天际的巨大水柱,部分见着的人已然吓煞了。
骤然听得这一声言语,城内城外,登时所有人都探出头来,见到了这震撼无比的一幕。
有消息灵通的似乎早已听闻今日陈仙姑在江畔祈雨,有不知觉的只感到天威浩大,心神震怖。
街上小儿啼哭,犬吠之声阵阵,骡马慌乱嘶鸣,那些个商户齐齐驱赶客人关门,走在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外地来没地方落脚的,便如那没头苍蝇,一时都变了颜色。
州府的衙门内,两个穿着禽兽补子的官吏正在淡然饮茶,忽然听得天空之上我宛如惊雷一般的声音,立刻吓得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
门外的胥吏衙役和一应服饰的丫鬟家丁都叫嚷了起来。
两人急急从府衙之内跑了出来,遥遥望向那冲入天际的水柱。
其中一个仪表颇有几分伟丈夫姿态的官吏,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口中喃喃不停:“我便说了,不可去找那陈靖姑,不可去找那陈靖姑,这越江之主算是寻到由头了!”
另一个稍稍年长些,此刻亦是眼中茫然,低声嗫嚅道:“这可怎生是好,要祭祀本官也做了,要禁下水令也发了,这……该怎么办,便是六百童男女我也依得啊!”
说道后面,这年长些的官员咬牙切齿地骂道,“那妇人,那贱婢,她到底是去祈雨还是作甚?不可得罪啊,不可得罪啊!越江之主是朝廷封敕的水神,这一回,他是真找着理由了啊!”
两人又是气,又是怒,又是骂。
半晌,皆是颓然坐在了地上。
……
东越城城门南面的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已然高高站着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身影,遥遥望着那穹天之上的水柱,忽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人心,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