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的一句话,现在听了却是格外的舒服。
“对了,今天荀彧来找你。”
“荀彧?月莲认识他?”郭嘉眯着眼睛问道。
是啊,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说得荀彧跟我失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我马上改口说:“不,是他自己说的,说他是荀彧,他找你。”
“哈哈哈,我这位老朋友关键时刻还真是想着我。”他说完拿起酒杯又要喝,我一把把他酒杯夺了过来。
“关键?”
“……”他只顾喝酒。
“你别喝了,再喝你明天不用去了。”
“为何?”
“直接死这儿了。”我毫不客气地把剩下的酒泼在地上。
“好可惜……”郭嘉心疼地看着地上那一滩被浪费掉的美酒,然后有点哀怨地看着我。
“你可别记恨我,我这是为你好,我可不能见死不救。”我推开郭嘉,帮他把桌子上横七竖八的酒樽摆放整齐。
“我猜月莲不是一般人。”他突然轻声说道。
手中酒尊蓦地摔落在地,我立刻警觉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一般人?”
然而此时背后却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看着眼前这个恣意随性,醉了酒倒头便睡的男人,我突然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他就是郭嘉,那英年早逝的鬼才军师,为什么上苍不再多给这个男人一点时间,哪怕让他助曹公平赤壁烽烟再收他回去?天妒英才……此时此刻只有这个词在我的脑海中辗转……
夜阑人不寐,辗转反侧间,我极力勾勒着记忆中的三国乱世。如果可以,我宁愿穿越到魏晋或是大唐。至少能觅世外桃源,守一方净土。而现在,我只能想着如何尽力生存下去。
待第二天清早醒来时,院门口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积雪。本以为郭嘉还没醒酒,却吃惊地发现他竟比我起来的还早。不愧是传说中的大军师,就是脑神经都比一般人经得起摧残。同昨夜制定的计划一样,郭嘉一大早就牵马出厩。本以为这世上只有我是形单影只,却没想到郭嘉也是两袖清风、孑然一身,父母已双双辞世,家当也不过一间大宅,然而最让我吃惊的则是他无妻无子。是怕成家之后少了那些风liu韵事?还是怕多了份责任成为拖累?这两种解释都过于接近现代的思想,郭嘉到底是何想法谁也不知道。
留下乳娘老妪守宅,郭嘉载我一路快马加鞭飞奔邺城。
沿途无处不是冬日的肃杀。
雪白的快马与冬雪融成一色。沿途所见最多的便是那一片片棘向苍穹的枯林,遒劲的枝杈傲然擎立,似抗争冬日最凛冽的北风,又如迎接清晨的第一缕暖阳。郭嘉自然不知我看到这一幕幕有多么的激动。对于一个习惯了车水马龙、流苏光影,生活在繁华浮躁的世界中的人,这一切又是多么的神圣而庄严。甚至沿途民风淳朴的农舍都将成为我最美的记忆,还有路边浅浅的积雪,纯白清丽,绝不同于大马路边那些撒了盐的黑水,如果那也能称之为“雪”。
郭嘉青衫袖袍随寒风飘摆如同旗风猎猎,他御缰的臂膀时而触到我的双肩,每一次摩擦都伴随着一丝温暖的涌动,我这才知晓寒冷中的人竟会这样珍惜每一刻的温暖。
我们别这么沉默,说说话吧。他说。
好,不过要说些什么呢。我问,抬头看他嘴边那一丝略带轻佻的笑意。
就说说你吧,你是怎么闯入我的生活的。
我?我也不知道,等我恢复记忆了,也许就会告诉你了。
你还真是狡猾,他笑了。既然月莲不肯说那就换我来说好了。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同意我跟你一起走。
那是因为从刚开始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很美。他毫不掩饰地说,你真的很美。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决定把你留在身边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终究选择沉默。
我知道古人口中的喜欢并不同于现今,他们三妻四妾,对一个女子的喜欢又是多么的随性,女人只是他们眼中的玩物,他们的口中则没有承诺,也正是因此才有了所谓的“爱妾换马”。不过还好是在相对比较开放的汉代,要是换成了宋朝之后,我还不得抑郁而死?
下马之时,已经是黄昏了。夕阳的残辉正一点点的被天边的火烧云吞噬,淡紫色的晚霞浸染了西方的苍穹。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了马致远的这几句妙词。
断肠人在天涯。
我同郭嘉日夜颠簸赶路,偶尔投宿于沿途亲友家中,然而每到一处却无一不是与酒相伴。我不知道郭嘉为何如此爱酒,是真因为酒香逼人,还是借酒浇愁?可一向调笑轻浮的他又有多大的愁苦?郭嘉爹娘似乎几年前去世,他当时外出求学不在颍川,听到噩耗立即守孝而归,后便同乳娘一起生活。我估计郭嘉过去的生活是十分放浪的,就拿眼前来说,这位郭奉孝非但不注意自己的举止,还好几次跟人家姑娘眉来眼去,他那个远房亲戚小表妹被他几句夸得是面若桃花,娇羞动人。二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完全不把我这么大个电灯泡放在眼里。郭嘉倒也无所谓了,只是那位年方二八的小表妹似乎对我抱有敌意,尤其当知道我不是郭嘉之妻后更是冷言冷语,神情不屑。我完全不在意并不是真的如此大度,只是早在心中与眼前的人划清界限,自负地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居高临下的旁观者,用睿智的眼光守望这些历史的过客,看他们终归于各自的命运。
赶到邺城之后,袁绍手下一中年谋士接待了我和郭嘉。
此人瞧相貌也算是风雅之士,留着那大众版时髦的稀疏胡须。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东汉末年的人是不是都在一个理发店修过胡子?大概相当于如今的离子烫一样流行吧……
眼前这位羽扇纶巾的谋士让我无端想起了“道貌岸然”这个词。
“久违了,公则大人。”郭嘉一见此人,马上下马相迎,拱手笑道。
“哈哈哈——奉孝你还是老样子啊,还以为你早忘了有我郭某这个人呢……”此人微微扇动羽扇笑着说道。
郭某?他也姓郭?那看来此人应是袁绍帐下的谋士郭图了。我恍然大悟,郭图郭嘉同为颖川才俊,郭嘉隐居之时暗交的豪杰之中,应该也有此人一份。
“哪里,嘉可是日夜惦念公则大人您啊!”郭嘉一改往日醉酒时的恣意放荡,马上换上一副儒雅成熟的作风。
“这位便是尊夫人?”郭图侧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道:“令夫人真是天姿国色。”
“公则大人过奖了”,“我不是他夫人”。当一冷一暖两句话同时脱口而出時,我觉得在场的人无不感到背后一阵冷风吹过,郭嘉和郭图脸上的笑容则瞬时僵硬。
“……”难道我又说错了话?我说的明明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不料郭嘉只是轻瞥我一眼,然后趴在郭图耳根不知轻声耳语了些什么。只见郭图马上露出类似恍然大悟般的神情,看着我不住点头,还微微红了脸窃笑三声,那样子真不是一个猥琐能形容的。我忽然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请二位先安顿与此,主公那边我自会安排妥当。”
“有劳公则大人。”郭嘉拱手谢曰。
“奉孝你路途劳累,先在此休息,郭某次日再来打扰。”说完郭图清了清嗓子,扇着羽扇大摇大摆走出门去。
我真想冲这家伙背影喊:大叔,天儿这么冷您就别扇了,再扇扇出羊角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