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她是家中独女,连个兄弟姊妹都没有,心里有了事,也不知道该和谁说。对于母亲,别看平时温和体下,其实自己还是有些怕她的。尤其遇上了明知不能得母亲赞同的事,更是害怕和她开口了。
好在有这样一个靠得住的人,虽说只不过见了三次面,但张家的门风也好,她本人的涵养也好,都让人觉得安心。所以素节鼓起了勇气冲口而出,“阿姐,我遇上了一个喜欢的人……”然后在她专注的凝视下怏怏红了脸,低下头道,“可是这人还未入仕,不过是个举人,出身门第也不高,自小没有父母,是靠着哥嫂养大的……阿姐你说,这样的人若是和我爹娘提亲,我爹娘能答应吗?”
肃柔有些呆住了,没想到困扰她的竟然是这种事。照着素节的描述来看,两个人身份的悬殊有些大了,如果换作一般人家择婿,举人出身已经很不错了,参加会试之后鱼跃龙门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岳家换成了温国公府,这样的自身情况显然是不够格的,毕竟皇亲国戚要脸面,哪里能容得女儿下嫁寒门。就算是招个入赘的郎子,上京城中大把名流出身的才子可供选择,何必去找那个人。
然而素节的殷殷期盼,倒让她有些开不了口。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会抓住那句“要得越少,心境越开阔”不放,或者是觉得从她这里找到了共鸣,想求得她的赞同吧!
但这种关乎人一辈子的话,须得斟酌复斟酌,才能给她提供一点参考。肃柔道:“人的出身门第不是顶要紧的,自古寒门宰相也不少,要紧的是他的才能和德行,还有为人处世的学问手段。不过这些话,只适用于门当户对时,若是两家门第相差过大,恐怕县主还是三思为好。你说他现在只是个举人,那何不等明年春闱放榜过后,再去商议提亲的事?若是能高中,至少在殿下和国公面前有个交待,提亲也好有名目,县主以为呢?”
素节支吾起来,陷在小情小爱里的女孩子,似乎对这种长远之计没有任何考虑。对方家世不好,她不嫌弃,对方穷,穷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认准了这个人,只要两情相悦就可以了。
她甚至说:“我阿娘是长公主,我爹爹是公爵,这满上京能超过我们家的,屈指可数,做什么非要人家家世也显赫呢。”
肃柔看得出来,她如今是一心向着人家的,其实再多的话去劝解也没有用,只说:“你的出身,就如身怀珍宝,不可轻易示人。这世上固然有君子坦荡,却也有小人浅狭,人心之深,深不可测,我们女孩儿家小心为上,总不会错的。我是同你说过,梅瓶中花枝的取舍,要得越少便越开阔,那是因为精髓都留下了,去掉的只是劣枝。但若是把点睛之笔也剪除,那么就不是插花,只是一根树枝罢了,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么?”
素节到底也不愚钝,她的话哪能听不懂,只是人在迷局身不由己,也不想挣出来而已。
她低着头,神情难受到极点,轻声说:“我看他很好,为人很坦诚,家中的情况都据实告诉我,从来不会诓骗我。”
可是有一种坦诚叫破罐子破摔,正因为无法令自己更好,反倒期望别人放低要求来迁就自己。
肃柔叹了口气,“你先前说起提亲,这是谁的意思呢?”
素节愈发局促了,摩挲着手里的花枝道:“是他阿嫂的意思。到底我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万一有人来提亲,只怕这件事就不成了。”
仅凭这句话,就能勾勒出一个十分不好的印象了。肃柔哦了声道:“长嫂为母,他一应都要听他阿嫂的安排吗?”
素节点了点头,“他三岁丧父,四岁丧母,从小是阿嫂把他带大的。我见过他阿嫂,是个很热心的人,且精明能干,家里大事小情全是她在操持。”
“那他大哥身上有功名吗?在哪里供职呢?”
素节道:“他大哥在天武军做通判,俸禄不高,日子勉强过得。”
一个勉强过得日子的人家,要是攀上了温国公府,那便是鸡犬升天的好事,难怪那位阿嫂要着急。
后来素节又说起和那人的相识,那人叫叶逢时,上年初雪时和朋友在南山寺赏雪,恰好素节跟随长公主去山里进香,惊鸿一面,从此就念念不忘了。年轻公子生得潇洒倜傥,又温柔多情,素节这样单纯的女孩子,陷进去很容易。肃柔听她描述和叶逢时相处的点滴,脸上那种欢喜藏也藏不住,可见她是很喜欢这位少年郎君的。但两家家境悬殊也是实情,如果换作上进的人,至少有自知之明,不说进士及第,哪怕考上个贡士,面对温国公夫妇也好说话些啊。现在却贸贸然想登门提亲,这恐怕不是口头许诺日后如何爱护素节,就能令温国公夫妇动容的。
肃柔又问:“你与叶家那位夫人相处过吗?平时有没有什么往来?”
素节想了想道:“见过几次面,她家里不宽裕,我添东西的时候,偶而也会让人送些缎子什么的过去。”
“她收吗?”
“起先再三推辞,后来见我执意要送,就收下了。”
素节说这些的时候,似乎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可肃柔心里却了然了,不便一径规劝,只道:“与那位叶公子再商议商议吧,就算要提亲,也得拿出些诚意来。和显贵之家联姻,不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议定的,请什么人保媒,预备多少聘金,这些都得想好。你且看看他怎么说,再去打算以后的事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