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生来便被父母亲长视如掌上明珠,受尽爱惜呵护,也难怪会觉得天下女子,皆为矝贵,理应活于羽翼之下。
好的是太子妃虽然自觉矝贵,却不具矜傲刁蛮的性情,心地不失善良,所以才会同情神元殿君。”
司空北辰挑着眉:“你难道不觉矝贵?”
“妾身的父祖,毕竟为武将。”梁氏微微一笑:“将门的女眷,承担的风险本来就比书香之族的女眷高出许多,因此妾身自小就明白一个道理,男子儿郎虽然承担着保家卫国的责任,可有的时候,女子也应该为了社稷、家族挺身而出。
妾身自来明白,战争对于社稷的伤害,往小里说,家中男子出征,女眷岂能不牵肠挂肚、坐立难安?只恨自己不能随往战场,唯有祈求上苍垂怜,护佑父祖、兄弟、丈夫、儿郎平安归来。
太子妃是没有想到,殿君这回甚至不是和亲,仅是出使,根本不担任何风险,只经一场奔波罢了,可这场奔波,却能保得多少士卒的家眷,不与家人生死永别?”
司空北辰微微一笑。
梁氏再接再厉:“倒也不怪太子妃,便是卢相公,不也因为要保得尊奉神宗,维护神元殿君的功名,置社稷民生……暂时不顾了么?太子妃是不懂得朝政的,信任自家祖父所进的必为忠言也是情理之中。”
她仔细察言观色,越来越自信:“不过殿下明知道太子妃对殿下是不怀恶意的,早前不该责备太子妃,太子妃的长处,就是随和真率,这样的性情,极其容易取悦中女史,中女史与太子妃交好,就能让谢夫人对太子妃心生好感。
妾身以为,贺、郑、谢三姓,陈郡谢其实最受父皇的重视,谢夫人膝下没有子女,反而成为她的福份,中女史促成了谢夫人爱惜太子妃,并不排斥教授太子妃如何执掌宫务,于殿下而言大大有益,殿下的确不能对太子妃过于严苛了。”
梁氏强调瀛姝的“作用”,其实就是暗示太子——王瀛姝如果真有心扶助东宫,就该告诫太子妃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两国建交施加阻力,太子妃对王瀛姝言听计从,当然也就不会要求太子附议拒绝北汉提出的那个微不足道的建交条件了。
说到底,谢夫人反而成为了王瀛姝手里的一颗棋子,别看谢夫人现在似乎爱惜太子妃,有朝一日,只要王瀛姝的几句挑拨,谢夫人的态度就会立改。
司空北辰第一次,听进了梁氏的“忠言”。
他知道眼下的瀛姝,已经“移情”他人。
如果瀛姝还愿意佐助东宫,就不会对他敬而远之,就不会坐视皇后如同废位这个对他来说颇为不利的局面,更不会作壁上观司空月乌结交镇原王,父皇究竟会否许可轩氏使汉,瀛姝应该给予他一个准信。
她腰间的相思子佩绶,究竟是谁赠予的信物?
是司空月狐,还是司空南次,又或者说……
司空月乌???
瀛姝的命运已经改变,她入宫,过早的站在权场上,而且她本来就是一个把自保视为首重的人!!!
司空北辰开了个小差,就听不清梁氏的长篇大论了,正在一个发愣,一个奋发上进的时候,神元殿君到访,梁氏大惊失色:“殿下,神元殿君此时来,必为出使之事!殿下可千万要坚定决心。”
这是神元殿君首回前来永福省。
她乘坐的是轩车,途经了某座皇子府,一侧脸,能看见从墙头伸出的虬枝,布满了嫩青的春意,牌匾一定遵守着永福省的规制,街门未开,看不见门内的情境,将脸又转过来,正视着幽长笔直的甬道,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合时宜的,从心底深处生长出来,未成花叶,如藤蔓,密密缠绕了心房。
因为有你排兵布阵,我才毫无犹疑。
轩殿君的右手,移向左手腕,锦罗质地的大袖掩盖着,那枚色如青天,又兼金星遍布的手镯,她把记忆里第一个美好的夜晚,随身携带了。
“我想见卢相公,有劳太子,请卢相公与我一见。”
当轩殿君坐于紫微宫的外正殿,她直接说明了来意。
瀛姝告诉她,哪怕是现在,她的身份其实要比一国储君更加尊贵,她往紫微宫,太子务必要开宫门相迎,而且必须将她迎往外正殿,这当然不代表着她能够参涉政事,可在礼法上,她足以享获储君待以尊遇。
轩殿君,也是第一次仔仔细细观察太子的神情。
惊愕,困惑,不以为然。
“孤可代转殿君之嘱令。”
很恭敬的拒绝。
“我是经得了陛下的许可,因为陛下顾虑着我直接前往卢宅未免更会引人瞩目,说不定还会引发不少猜疑,才让我来紫微宫,借太子殿下的宫邸一用。”
她看见太子的眼睛里,掠过一道暗影,像阴雨天,惊恐的鸥鹭飞快掠过湖池时,投射在波光里的影子,不易被发现,又迅速淹灭于暗潮。
突然之间,她真切的感应到了,她真的不喜欢太子。
太子太像虞皇后,不是长相,也无法把这相似说得准确,这样的感觉也像极了一道暗影,没有掠过,沉淀下去,影子就成为了实质,一直烙印在感知里。
太子走了,太子妃来了,轩殿君却并没有觉得放松,太子妃是阿姝的好友,可是她在太子妃的眼里看不见那种明亮的光辉,太子妃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但会让她觉得不安全……她像鱼虾,仅仅只栖身于清浅的溪渠,逃不开捕捉,也无法感受温暖。
就像她决定去长安,其实先抱持着必死的想法,可是阿姝坚持要和她同往,她才觉得她一定会平安归来。
这不是一趟绝望的行程,而是她的转机,归来之后,她会正式步入正途,眼前不会有迷雾,身后也不仅是悲凉。
梁良娣也来了,亲自奉上了茶水,她根本就看不见梁良娣的眼睛,只能看她一直垂着的眼皮,梁良娣似乎未长睫毛,于是眼睑的缝隙里,透出了些点不以为然的神情,她还是会觉慌促,因为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空有一个尊荣的位份,却受尽了鄙夷。
她从来不害怕死亡。
她害怕的是在他人眼里,一无是处,愚蠢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