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这回立了功,宗孙的地位就更稳固了,今后二郎他们这些真正属于光明堂的嫡系子孙,就要彻底仰大郎的鼻息了。”
瀛姝轻哼一声:“四姐应当是从江东贺那条路子打听来的消息,亏姚……姚女君想得出来,竟然用这桩朝堂隐事,用来挑拨离间,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我们一族的宗孙有易,也轮不上三兄和五兄,姚女君怎么老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荒唐事。”
“祖母对宗孙这个心结啊,便连你祖父这多年来都难解开,听了二嫂这话,确实又被挑拨起了怒火,大郎如今还没有回建康呢,祖母的怨气就只能冲大郎妇发泄,不过这回大郎妇也听了我和你大伯母的规劝,没有顶撞,一声不响地受了责备。
时媪等祖母消了火,才劝她老人家,说这回大郎出使长安,是担当了大风险的,因为是密使,而且还导致北汉王出兵后,被自己的大儿子逼得退位,一个不慎,大郎便很可能被北汉王先处死,大郎平安的消息未传回前,大郎妇不知多担心,却一个字怨言都没有,要那时,你祖父真举荐了二郎一个兵卒都不带,只拿着陛下亲赐的符凭出使长安,祖母得知二郎有性命之危,还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呢。
祖母这才撇过来,虽然始终还是解不开心结,却也自责错怪了大郎妇,又叫了大郎妇去好番安慰,大郎妇其实也是个聪明人,承认着前段时间是如何的忐忑不安,祖母越听越心疼,虽又数落大郎妇当初没听她的劝,非要嫁给大郎,但到底不再埋怨大郎妇了。”
“可祖母也没有责罚姚女君。”
听瀛姝始终不肯称姚氏为叔母,陆氏也并不勉强,只笑着戳了下瀛姝的脑门:“祖母从前,可没有少责备二嫂,但二嫂品性就是那样,扳不回来的了,还要怎么责罚呢?毕竟她是三郎、五郎的母亲,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子媳,还真能用口舌的七出之条责令你二叔父出妇不成?其实谁家没有几个好搬弄是非的女眷,说到底,是否造成家宅不和,看的还是家中主妇能不能明辨是非,祖母只要不再听二嫂那些闲话,二嫂便生不了什么事。”
上元假日的第一晚,瀛姝在无忧苑和父母闲话至夜深,到十四日这天,却有访客登门,这位访客惊动了王斓都亲自相迎,姚氏怨气大得很,一只脚才迈出般若居,怪话就从嘴巴里不断往外喷——
“什么神元殿君,大济灭国都多久了?亡国之族的女儿,竟比大豫的公主还要尊贵?!简直没有自知之明,还真敢受我们的大礼!都是王瀛姝惹出来的事,轩氏女一看就是冲她来的,什么东西,在宫里日日都能见,王瀛姝昨日才回来,轩氏女就赶在今日登门,闹得劳师动作,还不是为了显摆她的尊威!”
神元殿君当然听不见这些怪话,她只在般若居略坐了坐,就说要去参观瀛姝的闺居。
“这就是薛娘子自制的刻漏?”殿君一眼就注意到了一张半高的几案上,摆着的精致器物,立时就能看明白现为几时几刻,除了计时的功能外,又十分的美观,再仔细一瞧,这刻漏甚至还兼具了灯台和熏香的功能。
瀛姝笑道:“这是又经过改良的,只需每隔八个时辰注一次水,就能精确显示一昼夜的时刻,需注水时还会发音提醒,我和薛娘子商量着,把这器具命名为音钟,可惜的是音钟仍然不能为百姓适用。”
“若是将铜铁换为木件呢,是否可以降低成本?”
“外框可以简易,只是里头的构件必须用铜铁打造,相比材料,其实需要手艺精妙的匠人制作,普通匠人没有这样的手艺,具备高超手艺的匠人可谓百里挑一,因此人工的成本更加高昂。”
瀛姝见神元殿君喜欢,便道:“我往日也不在家里,其实用不上音钟,莫如转赠予殿君?”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殿君笑着说:“我今日来,是想邀你明晚一起观灯的,只是宫里定下戌时,帝后要登宣阳门与民同乐,这是我归豫后第一个上元节,也得登宣阳门以示亲民,我问过了谢夫人,夫人说待戌正便能出宫了,我也不知去哪处观灯最喜闹,便想请阿姝为向导。”
“大市最为热闹拥挤,殿君若想观市井之闹,当然是沿着御街拐入大市,又可以再返程时游览一番秦淮河岸,秦淮河堤的灯市多为贵族游览,不过上元佳节也会有不少小商贩去那处设摊档,兜售豆饼、春卷一类的小吃,也有花灯、假脸,不少有趣的手工玩件,百姓们上元节要喝豆糜粥,也能在秦淮河的小摊档上买到,肉糜用的是猪肉,肥瘦混杂,其实很是鲜香。”
殿君连连点头:“宫里不吃猪肉,但我反而觉得猪肉并没有膻味,尤其用肥猪肉炼出的油,拌入水引是极香的,不过百姓虽多养猪,却也很少吃猪肉,养来都是贩给屠夫,而猪油也多用来照明或者制腊。”
养猪的吃不起猪肉,伐薪的用不起木炭,养蚕剥丝的穿不起丝绸,哪怕是在大豫治下,百姓们的生活也是如此艰辛,而诸如北赵、北齐以及北汉等等狄夷治下,对待大豫的遗民更加视如猪狗。
话题略显得沉重了。
瀛姝却很喜欢殿君具有怜贫惜弱的心肠,哪怕其实无力解决贫苦大众的饥寒之苦,有这样的同情心,多半都会尝试解决自己能够目睹的,少数民众正遭遇的困厄,不似得有些贵族,连山珍海味都吃厌了,当见路有饿殍,只觉晦气,把眼睛一挡,嘴上还要抱怨几句穷人们不找个偏僻的地方“躺尸”,这样的人靠着家世官居高品,又怎么会推行利民的善政?他们只知道满足自己的贪欲,更丧心病狂地压榨劳苦大众。
司空北辰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尚能明白民众才是增固皇权的基础力量,因此接纳采取了从权阀门下,解放更多的奴婢使之成为大豫良民的谏言,虽然用心其实不算仁正,可行为的确有利于大众。
只不过瀛姝觉得,就连神元殿君,只要能够执政,作为也会胜过司空北辰许多。
能够取代司空北辰的人,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