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我们一行连张车都没有,我以为自己就快死了,但大豫的军队及时赶到了,那位统领跟我说,他是心宿君派出的先锋军,他当时以为我们只是逃难的遗民,他指明了方向,说让我们一直往那边去,就能暂时受庇于大军。
后来,我表明身份,统领才安排了一队兵卒送我们去见心宿君,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竟然是皇子,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年轻,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有这么个弟弟,是绝对不会放心让他率军出战的,这话我当然没说出口。
那几日,我暂时住在军营,我看见心宿君总是很忙碌,但他总是挺直着脊梁,焕发着精神,他跟士卒们一起吃干饼粗粮,可他却特意交待了他的亲卫捕得江鱼,让我有鲜美的鱼汤可以饱腹,我跟他说,既然是在军营,不必对我如此尊敬,我也可以吃干饼粗粮,他说他并不是尊敬轩氏后裔,他说我是女子,男人们只要还有能力,就应当庇护老弱妇孺。
我问他,为何他还是个少年,就有信心可以击败北赵雄兵,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司空皇室可出征者尽皆少年。
后来,迎我回朝的旨意到了,他送我出军营,他告诉我,从那之后,步步艰辛。
那时我还有些不解这话的意思,当我到了建康,我甚至很觉惊讶,因为建康的情形比我预料之中要好许多,我没有料到东豫的京都竟是这样一派繁华的气象,当我入宫后,我才懂得了心宿君所说的艰辛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他要是没有经过这样的艰辛,便不会有这样的预见,这几月间,皇子们我都见过了,一心争储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看上去是意气风发的,甚至是飞扬跋扈的,他们的身上毫无落寞的气态,而当我想起心宿君时,总觉得他的锋芒和沉着底下,是落寞的,是孤寂的,我不知道我的感知是否正确……回到宫里,心宿君彬彬有礼,有些不像军营中的那个少年统帅了,我想他应该会难过吧,因为他的功绩并没有得到认可。”
殿君还真是一个感性的女子,瀛姝摇了摇头:“心宿君只是未得封赏,但他的功绩并非不得认可。心宿君本人未得封赏,但他麾下的部将却都得到了表彰,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让门阀世族亲眼目睹了中军的战力,殿君可知,在此之前,与北赵等夷国的战事,若是不依赖门阀的私军,中军还从无胜绩,中军依然还是中军,战马、兵器并没有经过大批量的强化,只是换了主帅,制定了新的策略,就能获得大胜,司空皇族有了心宿君为智将,就获得了极大的主动权,不管是太子,还是二、三两个皇子,从此之后,都无法动摇心宿君在中军中的威望。”
没有哪个士卒不想打胜战,没有哪个士卒希望自己的将帅是个蠢笨无能的人,当他们拼杀于疆场,他们的生死就只能依赖于将帅的布署指挥,马革裹尸固然是军人的荣光,但将士们当然还是希望夺得胜利平安归来,战败所意味的不仅仅是屈辱,甚至那些战亡的士卒,他们的家眷都不会得到分文补恤。
“这么说,皇子中唯有心宿君才是大能者,可为何,陛下不择大能者为储呢?”问出这话,神元殿君自己却是一呆,又忙道:“你说过不能妄议储位归属,我又为难你了。”
瀛姝想了一想,笑道:“我换个方式为殿君释疑吧,一国之君择储,多数情况下所考虑的不仅仅是皇子的贤能,就更不可能只考虑哪个皇子擅长用兵了。无论是在战时,还是和平时期,治国更侧重的都是施政,国君需要坐镇统筹,一般不能率军亲征。国君立储,多要遵循立嫡立长的礼法,除非嫡长子着实昏庸无能,才会考虑立贤,不过立贤的主张极易引起阋墙之乱,各皇子身后的势力也会趁势党争,因此国君若真要立贤,必要考虑如何罢止内耗,多数是在名份上加以确认,那就要废后,立新后,更改嫡庶。”
神元殿君听懂了。
现在这位大豫的帝王,应当是不会废后的,固然虞皇后的确不配母仪天下,可太子看上去却还不能称为昏庸无能,皇帝对心宿君不是打压,而是要将心宿君培养成为储君的一支力臂,文武全能的君王自古鲜有,若有,必为圣君明主,而多数的君主其实都只依靠文武百官的辅佐,无法亲力亲为,大豫目前的情况相对更复杂,心宿君这样一个出身皇族的智将,对于太子而言,是必不可缺的臂助。
神元殿君才露出笑容:“心宿君是大豫皇子中最具智勇者,只要能得陛下的赏识,他就不会被埋没,是我在杞人忧天了,你快把我刚才那些糊涂话忘了吧,唉,想来也是,江山是司空氏的江山,心宿君是司空氏的儿郎,他哪会为了不得封赏就悒郁不乐呢?”
“殿君今日让我来,就是为问心宿君之事?”瀛姝笑问。
“让你忘了,你偏还说。”神元殿君伸手轻轻打了瀛姝的胳膊,突然间,笑容就像冻在了脸上。
瀛姝回一看,原来是高平公主跟郑莲子手挽手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