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将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想了许久,对银霄招手:“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银霄走近,随后单腿跪下,将脑袋凑到了宋绘月身前,聆听大娘子教诲。
宋绘月对着他耳语片刻,便丢开小报,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外走,跨出门槛后,回头对着银霄一笑:“去吧,坏孩子。”
银霄心底的爱意汹涌而来,冲击的他几乎身形不稳。
他独自跪在光线昏暗的杂房中,与这些杂物为伍,宋绘月的亲昵成了一道枷锁,把他给捆绑住了,让他只要一动,心就在腔子里钝痛。
他就这么跪着,跪到天幕开始发青、变黑,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在黑暗里,他才能胜过晋王。
京都的夜晚千灯照万户,异彩纷呈,车马阗拥,擦肩叠踵,酒肆茶坊,挂出的栀子灯数不胜数,歌舞不断,花月风流,其热闹喧嚣,比白日更胜。
银霄从曹门大街一直走到州桥,看到了数之不尽的禁军。
禁军以十人一列,各个都是身长体健,蜂腰猿背,都戴着红缨盔,皂色罗袍,披挂铁甲,骑胭脂马,目光炯炯,威风凛凛,腰间挂生满寒气的杀人之刀,让人梦里也胆颤心寒,不敢造次。
凡是禁军所到之处,连那喧嚣之声都不禁小了许多。
除了禁军之外,还有“四面巡检”来回查看。
想要在京都中不引人耳目的作乱,实在很难。
银霄从禁军身边走过,闻着禁军身上散发出来的生铁器味,在寒风中挤进人群之中,买了包子、油饼、辣脚子杨梅姜、猪头肉,满满当当提了两手,又从州桥走了出来。
走出州桥后,他跳到桥下,走到暗处一个沟渠洞口,闻了闻从里面传出来的气息。
恶臭。
不仅是臭,还有肆无忌惮的血腥气,从弯弯曲曲的洞中传出来。
这里是亡命之徒的“无忧洞”,也是京都中的“鬼机楼”。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哪怕是繁华如京都,也有腌臜之处,这些地方就像是京都藏着的脓包,不被人发现时自然是一片太平,然而一旦有人踩中了这些脓包,就会从里面流出恶臭的脓水来。
银霄一脚踏了进去,脚下是和淤泥混做一堆的积雪,深没脚踝,将他的皂靴都染脏了。
越是往里走,就越是黑暗低矮,银霄不得不弯下腰来,闭上眼睛,嗅着气味,在这极深极广的洞子里寻找。
这里不仅有沟渠,有言京都是“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地上是光明正大的繁华,地下就是在黑暗中静静繁衍的栖息之地。
银霄脚下踩着坚硬的东西,高低不平,并非石土,而是白骨,他面不改色,继续往里走。
渐渐地,里面有了亮光,杂油倾倒在破碗里,搓着一根黑棉线为引,就有了一点微弱的火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蜷缩在宽阔的梁柱基底上,等待着寒冬过去。
银霄手里提着的东西散发出致命的香气,引得这些人垂涎三尺,各自在黑暗中闪现饿狼似的目光。
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蠢蠢欲动,但是脑子能察觉到危险,并不敢轻举妄动。
银霄将油饼和包子丢下,任凭他们去捡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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