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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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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

    我们没有必要看懂文字,但是总应该看到自己,哪怕只有很少很少的些许。    第一封信:

    亲爱的,我试图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但是没有事先预测信的长度,也没有预先丈量想要倾诉的心绪,就把它当作是一次不着丝毫刻意的巧遇吧,虽然巧遇的结果依然难以摆脱惊喜、思念、甜蜜、期待、抉择和最后的别离,然后可能再会用去一生来追忆。十个数字中,我更加钟爱“7”缺乏柔软,看似僵硬,却曲折、执忸和固执,有些像你。所以我把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分为7次写给你,像是诉说,更像是一种宽慰。宽慰我企图再次逃脱的怯懦,宽慰我把热情狂热地绽放以后,又决绝地将它熄灭。想要带走一切关于你的记忆,却无力收拾这洒落一地的无奈的灰烬。

    时间长了,亲爱的,灰烬会渗入泥土,也可能会被风吹逝,你就会找不到丝毫我曾经来过的痕迹。但是,当梨花如雨般纷纷飘落的时候,当很远很远处似有似无的竹笛声带来一丝丝潮湿气息的时候,当你脚下的崎岖的小路走也走不到尽头的时候,请将我怀念吧,怀念那曾经鲜花怒放在你路边的一株淡漠的植物,怀念如雪般花朵上一片蓝得透彻的天空,怀念曾经暧昧并夹着一缕缕清香的微风。在我的花开得格外繁华的时候,记得你恰好从我身边走过。我那些到处喧闹着的喜悦,被你清澈的双眼望穿。朵朵白色的鲜花妖娆地在潮湿的风中摇摆,而你看到我的是被一层层包裹住的寂寞,深埋在黑色的泥土里。那无数的根蔓在黑暗的泥土中蔓延,可怕的欲望狰狞着,胆怯而努力地躲避着一切光线。你那能穿透心际的深邃的目光,让我突然害怕了。抖落白色的花瓣,如雨般落下,覆盖住脚下的土地,我开始企盼你留下,或者是快快离去。

    第二封信:

    亲爱的,该讲一个故事了,很久远了的一段记忆。

    五月的小河里,开始出现蝌蚪了。我常常会在天亮之后,沉浸在村边小河的浅水滩里。修筑城堡、修筑河渠、修筑桥梁与通道。摇摇欲坠的泥土城堡里,有一双游动的小手,还有很多很多黑色的大头细尾的蝌蚪。

    妹妹不小心吞食了一只笔帽,她在窒息里绝望挣扎的时候,我刚好五岁。父母上班时就将我和三岁的妹妹反锁在家里。下班后的父亲抱着妹妹僵硬的小身体冲出家门跑向医院的时候,母亲愤怒地在我的脸上打了一耳光。从此我总是会梦见,是我牵着妹妹的小手,来到一个城堡的门边,我把妹妹送入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然后是沉重的关门的声音将我惊醒,醒来时我的脸颊扑满泪水。

    母亲肚子里的弟弟快要出生的时候,我被送到乡下远方的亲戚那里。村边小河的浅水滩是我的王国,我常常在那里打发上午、中午、下午和傍晚的时间。和我玩耍的是一群群大黑头,小尾巴的蝌蚪。

    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的孩子不厌其烦地为它们建造城堡和家园。

    炎热的夏天来了,小河被一群群嬉戏的男人、女人和光屁股的孩子占领了。他们每一天都会在不同的时间里打乱小河的寂寞,缠绕在城堡周围的水幻觉般地变得浑浊。黑色的大头细尾的蝌蚪长出了四肢,用一种丑陋的姿态在水面上猛然咋现。我常常忧郁地看着我的蝌蚪慢慢长出了后腿,然后是前腿,变成了可以蹦跳的难看的动物。听着男人,女人,光屁股的孩子们在水里说笑打闹,我觉得他们的世界一直离我很遥远。我离开了小河,开始在大片大片成熟的麦田中穿梭。坚硬的麦芒扎在我的脸颊和手臂上,有一种兴奋的疼痛,我常常会用这种疼痛来炫耀我和村边的一排排低矮的枣树有多么不同。

    有时候我还会挂在枣树上,小心躲避着枣树枝上每一个细刺,看着一两只淡漠的野狗夹着尾巴在村边觅食。它们毫无声息地走过我身边时,总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像是把我当做它们当中的一员,我有一种落入群体中的喜悦。

    不久以后,村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有着贵族血统,长着长长白色细毛的“叭儿狗”这只狗的高贵和周围灰扑扑的土色村庄的一切都很不协调,但是它却愚昧地骄傲着,虎视眈眈地打量着每一个从它身边路过的人。那一天我还是挂在枣树上,惊异看到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野狗将骄傲的叭儿狗撕得粉碎,沾着红色血迹的白白的长毛洒落了一地。我在树上颤栗着,像是被撕碎的是我。

    我的幼年结束了,我回到父母身边,上学了。

    第三封信

    亲爱的,我没有能力来刻意设计我的成长,也并不是憎恨母亲的凶狠的一掌将我打入孤寂。妹妹的意外死亡给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带来无法抹去的伤痕,尽管没有人再次提起。沉重而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带着一种仇恨的不安气息,只有弟弟被过份地溺爱着,高兴时会恣意地撕扯我的头发,我就会在那天的梦里,梦见牵着妹妹的小手,送她走进一个城堡富丽堂皇的大门里,然后是重重的关闭门的声音将我惊醒,泪水扑满脸颊,我开始无声地哭泣。想象中沉重而豪华的大门里会有一种欢快的笑声,但是总是距离我很远,不清晰。

    我想这个世界总应该有一个角落可以温柔地接纳我,于是我开始经常在外面游荡着。邻家大哥一家新近搬来,一辆解放大卡车卸载破旧的家俱的时候,我一直蹲在旁边。邻家阿爸阿妈总是细声细语,看起来很和善。我一直不相信好人一定要有好报,这不过是庸人安抚受伤心灵的一句最堂皇的独白。邻家大哥奇丑,鼻子和嘴唇像是被谁拧在一起,歪在脸颊的一边,一只手臂细细的扭曲着,两条腿奇怪地撇向两边,身子向左倾着,而头却歪向右边。邻家大哥愉快地看着他的一家人忙碌着,他笑着,但是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邻家二哥长得极为峻朗,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打量邻家大哥的眼神。我观看着这一家人,心底里涌起一种很久违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以后的日子,我经常游荡在邻家门口,邻家阿妈会把我叫进他们家门,邻家大哥冲着所有的陌生人笑着,似乎那是他给予这个世界的唯一表情。后来邻家阿妈告诉我,在生大哥时是难产,简陋的医院里,助产的医师用产钳夹坏了大哥的脑袋,于是时间就在大哥的成长中放慢了脚步,大哥的智商也就最多停留在了五六岁。时间久了,不感觉大哥的丑陋了,倒是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天真的温和。大哥还是爱笑,一笑时就会从嘴角留下口水,落在围在他颈上的白毛巾,大哥常常用他鸡爪一样嶙峋的手掌轻轻的摸摸我的头发,这是我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动作。我也常会掀起白毛巾的一角,为大哥拭去他嘴角流出的口水,二哥在身后注视着我,目光温暖而谦和。

    邻家阿妈和阿爸总会在晚饭后的黄昏里,牵着邻家大哥手出门散步。阿妈在左,阿爸在右,大哥像是一株畸形但却是快乐的小树。我和邻家二哥会跟在他们的身后,我学会了邻家二哥的眼神,凶狠地注视着每一个嘲笑或是好奇的眼神。时间长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变得很友善起来,会很善意地逗着大哥说话。我和二哥充满警惕的目光总是因此而变得不知所措。

    时间加快了脚步,少年时代在邻家给我的温暖中很快的逝去。邻家二哥大我两岁,将要去外地读大学,火车拽响鸣笛,悲壮而优雅地宣布一种结束。似乎在梦中生活了很久,清晨醒来时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不甘,清醒之后,我决定也要离开,越远越好,越远越安全。

    第四封信:

    我很奇怪爸妈在拿着我的大学通知书的时候,会突然流泪。我错觉的感到这么多年的冷漠似乎要在泪水中融化。弟弟早已长成了任性的少年。

    四年的大学生活,我和邻家二哥平平淡淡地沟通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假期里还是泡在邻家阿妈和大哥的身边打发空虚。爸妈还是淡漠,只是在他们眼里,我不再是一团没有踪迹的空气。

    大学毕业后,妈妈来信,信页上泛着微微的泪痕。于是,我放弃了漂泊,试图走上曾经放弃了道路。等待我的是一份极其平淡的职业,和爸妈为我找到的一个面容极其平淡的男人。所有的人都赞同这个婚姻,在别人的眼里这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情。邻家阿妈含笑不语,低下头,大哥傻笑着,着急要看新娘。二哥没有一丝讯息,爸妈催促着,我感觉不到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把自己嫁出去了。我曾经企盼的变化并没有发生,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所有一切却已经面目全非。

    我的婚姻像极了我那双不肯合脚的鞋子。美丽的鞋子是我花了很大的“价钱”买来的,它骄傲的被摆置在鞋店柜台的橱窗里,质地精良,手工精细,和我的外形气质很般配,鞋子的颜色和款式也很适合我消瘦的脚面。我买下了鞋子,却并不知道这双鞋子不适合走路。当我第一次穿着它走了一段时间后,脚开始出奇地疼痛。所有的人都赞美我的鞋子,羡慕它,断言鞋子像是为我一个人定做。没有人知道我的脚在鞋子里难以言表的疼痛,我说这鞋子极不舒服,他们嘲笑我,他们不肯相信昂贵的鞋子会让脚痛苦。

    我欣赏丈夫的为人,丈夫的能力和努力,却极其厌恶他的身体。当他的味道侵占了我的领地,我会像是一个洁癖的心理疾病患者,不断的清洗衣服,清洗被褥,清洗自己。我倔犟地等待着被放弃,但是他不同意,他说他从来没有失败过,包括这一次婚姻。我含混地在父母面前推脱,身体不好,不能生育,说这些话时,我感觉我似乎还在恨他们,并且同样痛恨自己。

    我总是在一片非常黯淡的空间,打量着破败的生活。生活真的是极其琐碎,无论怎样连缀,都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画面,除非大胆的删去一些细节,或是进行一种其实徒劳的点缀。生活永远蒙着层面纱,不需要你看清。那些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们,被我依靠幻想,成为一种不很真实的风景。而作为主角的我,总是害怕将自己看清,于是只能将生活撕碎成为一片片的碎片,然后说给你听,亲爱的,你能不能读懂?

    很多年后,邻家二哥来电话,他说他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赚钱,他要买下全上海最豪华的别墅送给父母和大哥。咪咪正矜持地卧在我的身边,我追问他:“然后呢?”

    他停滞了很长时间,一大段令人窒息的空白之后,缓慢而低沉地说:“没有‘然后’。”

    我开始大笑,分明能够看到电话另一端的他的表情,我告诉他,其实我也没有“然后”我们都不需要“然后”

    第五封信

    亲爱的,咪咪是一只不肯亲近人的猫咪。我笨拙的笔端因为对咪咪的无知而无法详细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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