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王……日后也更是要用你的。既然你被本王与陛下投以了这样的信任……那么在你手中,便不能再拥有任何不光彩的东西,比如韦和,他到底还是韦氏的余孽!他不死!你便永远不能干净!”
张宏沉默。
他听出了平王李隆基的意思,他也知道平王李隆基是在以韦和的死,来为他争取更加灿烂的前途……
死一个韦和,可以换到将来的光明,可以换到来日一代君王唐玄宗的绝对信任。
这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张宏微微点头:“谢殿下。”
可平王李隆基依旧从淡然自若的张宏口中听出了一些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很不愉快,他当然知道这少年的重要性,他也知道……那老狗的死,不过就是在预兆着他与他姑姑太平公主的纷争开始,所以他真的不能让这少年有情绪。
他犹豫了下,道:“江南道大营的大将军……便由楚子昂来统领吧,我听说此次京中之事,他做的不错。”
张宏轻轻点头。
楚子昂,楚氏的嫡系子弟,也是他的心腹,这自然是在表明着平王殿下的妥协,他也依然是将江南道交给了张宏,并没有因为韦和的死,而试图染指江南道。
“好了,此次你的功劳甚巨,等这一切平定,本王定然为你请功!”恩威并施,平王李隆基君临天下之气象已成,事实上,这个时候的他必然会成为东宫之主。
即便还有着太平公主,可她的计划已经被那老狗彻底打乱了,她就算还有布置来阻挠李隆基的入主东宫,那也再没有了理由,因为这一场叛乱的中心,就出自她的府中。
……
可出乎李隆基的意料,对于他这请功的提议,张宏却是摆手,他忽然微笑了起来,言道:“既然焦王大军覆灭在即,在河北道之事,小可也接到楚图来信说是几日便可平定,那小可也真是想休息一阵子……殿下,您好像忘了,小可今年已有十七,是该成婚了。”
说起成婚,平王李隆基面色便有些古怪,他见过张宏那位娇羞可爱的小妻子,便当然会有些……他笑了笑,点头道:“也是,那皇帝陛下那处,你打算如何请辞?”
“殿下,想来皇帝陛下也清楚,这京城动荡后,我肯定需要暂避风头,所以休息一阵子陛下应当不会反对。再说,我这个状元郎如果没有在外为官的经历的话……那也实在是不足以位身于朝堂之上。”放下了先前两人谈话间的不平静,这时的平王府偏殿气氛极为轻松。
“有道理……那本王便为你请个苏州刺史?”李隆基似乎是在说笑,很放松的取笑张宏。
“刺史啊……十七岁的刺史不靠谱啊。”张宏难得的放下了这几日的疲惫与担忧,他也笑的很轻松。
平王李隆基畅快大笑,却也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张宏此次去江南道……不会呆上太久的时间,所以放任什么官职,根本无所谓。
“记得早些回来。”收敛了笑意的平王李隆基略带深意又道。
张宏沉默点头,他自是知道,就算眼下他可以拥有一段轻松的时间,可距离他真的轻松还很遥远。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应该还不算完……”似乎是注意到了张宏的点头略显漫不经心,平王李隆基迎着张宏疑惑的眼神,整了神色,很认真的道:“想必你也注意到了……这一场叛乱来的确实诡异,无论是山南东道或是河北道,其实本不该如此不堪一击的,那老狗也不应该覆灭的如此之简单。”
张宏神色有些复杂,这一点他其实早便注意到了,从他与二王爷薛崇简轻易拿下洛阳城时,他便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所以就本王看来,这场叛乱应当便是那老狗一个掩人耳目的局,他真正的本意应该不是叛乱……而是要做些其他事情。”
李隆基的循循诱导让张宏皱起了眉,不得不说,眼下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其实是自从张宏还在江南道时那老狗便已经开始布置的了,而假若这场叛乱真如平王所言,仅仅是那老狗掩人耳目的话……那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居然需要他用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再加上几年的时间来准备?
张宏想不通,但隐隐感觉到了几分心悸,他知道那老狗的能量,也知道那老狗的手段……如果真这样,那只能证明那老狗真正的目的,必然十分可怕!
“我听说……王公公应该命不久矣。”张宏下意识的一句话,让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确实如此,也正因为如此,本王才放心不下!”李隆基皱眉,他沉声再道:“你想想看,假如他死了,那他手中所掌握的那些东西会留给谁?况且这也不仅仅是留给谁的问题……须知他所掌握的权势,诸如河间崔氏,以往的江南楚氏……甚至还有可能连陇西李氏也同样在他手中,那么死以后……”
“殿下,您的意思是说,这场叛乱仅仅是那老狗为了完整的将他掌握的权势留给一个他信任的人而设?”张宏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事实,这让他极为苦涩,同时也感觉到更加的疲惫:“要真是这样的话……这手笔也实在是不可谓不大!”
一时间,平王与张宏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二人自然是很清楚的便可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关系重大,那老狗倘若真是如此安排的,日后便肯定还有更大的隐患!
这几乎已经让张宏忍不住去想……日后这大唐的衰败是否便与此事有关系呢?
突然想到这一点,让张宏忍不住自嘲而笑了笑,他意识到他确实是在胡思乱想了……
接下来,因为这一事的沉重便让张宏再也不想去多说什么了,他只是与平王殿下二人又说些闲话,很默契的避开这个严重到令人头痛的问题。
在皇宫门前血染一片,城外大军压城之时,他二人却都是难得的拥有了一阵空闲,居然还有时间说着闲话。
很讽刺。
……
“殿下,若无他事,小可便暂且告退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张宏最终还是起身,打算离去。
平王李隆基微笑点头,可就在张宏起身以后,他却忽然又笑问道:“难道你真没有考虑过持盈?”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
张宏想起那个梅树的小女孩儿,他也想了持盈,来日的玉真公主。
他摇头:“父母之命不可违,只能辜负陛下好意了。”
言罢,他起身,向着偏厅门外走去。
可刚走到偏厅门口,身后的平王李隆基,却又问道:“你真的再没有问题想问本王了?”
手扶着殿门,张宏微微垂下了头,他似乎是在犹豫,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道:“殿下,小可一直有个疑问,听说您在山南道遇到不少麻烦,连王平将军都险些失策……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焦王军中有个黑衣人,我一直在想,那个黑衣人,究竟是不是当年的宗楚客?”
“不错!”平王李隆基干脆言道,其实这件事情他早便知道了,既然当年逃亡在外的宗楚客,是那老狗绝对信任之人,那他当然便也可以在后来投身焦王军中,继续为那老狗尽力做事。
这个问题之后,张宏再次沉默了下来,却并未曾离去。
而对此,平王李隆基显然并不意外,他好象可以肯定,张宏必然还有问题。
果然。
站在殿门处,背对着平王李隆基的张宏,忽然开口,声音极轻且平静非常,他道:“殿下……这几年来,小可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当年,您为何要杀我?”
本该勃然大怒的平王李隆基出乎意料的微笑了起来,而这个问题,也是他等了好多年的问题,他知道,既然这个少年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便意味着,这少年对他的芥蒂就再也没有了。所以他回答的很坦然。
“因为当时本王需要公主府乱起来。”
…
…
张宏欠了范慎一条命。那是因为当年在京城他二人曾在王府胡同处遇到一场惊险异常的刺杀,而那一场刺杀中,如果不是范慎的舍命相救,张宏肯定必死无疑。
那场刺杀在当时始终没有任何结果,一是因为根本查无头绪,谁都有可能刺杀张宏,包括当时的老狗,包括当时的韦后余孽,二则是因为,那时的张宏急着赶去江南道帮助楚图,也确实没有时间来详细追查。
所以一直以来,便就成了个悬案。
可其实,那根本不是一桩什么悬案。
从一开始张宏就知道那场刺杀出自平王李隆基之手,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平王李隆基当时是认为他是太平公主的人……而造就的那一场刺杀。而至于张宏当时便能猜出来这一点的原因,也很简单。
不要忘了,那个时候最终救下他与范慎的,是穿着平民服饰的葛福顺与陈玄礼……两个堂堂万骑营大将军,穿着平民服饰逛街,恰好遇上这场刺杀,明显是有人刻意的安排。
而平王李隆基为何又会放弃刺杀张宏,又救下他……这个原因,张宏不打算再问,也没有必要去问。
因为这一切,毕竟,都过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