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韦后死后的这许多时间里,每日必到公主府的张宏其实在这段时间内与太平公主的言语并不少,而也在这许多时日下的言语中,无论是太平公主那绝世的容颜又或是她偶尔头痛要张宏为她舒缓之时的娇媚之姿,都在逐渐磨灭着张宏心中对太平公主的敬畏,稍稍挺直了身躯不再似以往那般卑微,所以在这时太平公主刻意将张宏而留下来时,张宏显得随意且自然站在她的身前,并不言语。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太平公主那双美目放在张宏身上有些恍惚,当她犹自玩味着此言之时,却是忽然妩媚一笑,再看向张宏时,多了些好奇:“先是有那许多有趣的故事每日为持盈讲着,且从不见你有为难,再有今日这令本宫动容的一句,这实在是让本宫很好奇你这少年究竟何来如此才华?”
张宏微微笑了笑,其实他这时在太平公主身前已不再似以往那般异常的谨慎小心,显得从容:“自小家境贫困,只能寄希于他日为官可出人头地,要阿娘过的好一些。自然较之常人更为用功,读了不少书。”
张宏如此言着,却也忽觉他确实是有些恣意,若是以往,怕是他不会如此轻松而随意的与太平公主言谈罢?但,这时的张宏却只是以为他这许多时日内与太平公主的一路相处使得他确实察觉得到太平公主对他的欣赏时,也能感觉得到的她身上的那些原本女人应有的柔和天性,所以这才有现下他的这般言谈写意。
可是,其实便连张宏也不知晓,经由昨夜所见识的那些黑暗后,他回到这唐朝的心态已是彻底转变,先前的谨慎不决,刻意低调,在他决意改变他的处境,改变这大唐那些黑暗时,已然是多了许多坚定与信心。从由为生存而活到此刻为改变而活,这其中的意味自然所差甚大。
况且,要保持对一个人仰视的姿态,太久,怕是会累。
太平公主微微点头,黑发间所别那支凤凰头坠随之而晃:“以往倒只是以为你才智不俗,且不曾想到便连文意也是这般出众。”说到这儿,她又嫣然一笑,媚意自显下略含好奇与期待:“虽说单那一句便可名彻长安,但本宫却更想知道此时你还有哪些诗句来?”
“诗乃心声。”张宏微笑着,迎着太平公主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庞又道:“既是佳句则要偶感妙得,公主殿下若是要小可此时作来,怕是有些为难。”说话间,张宏神色如常,根本不以他那一句佳句的由来而有任何赫然之意。
失笑而出声,太平公主这一笑当真是美撼凡尘:“也罢,就随了你那诗由心声罢。”说着,她也伸手一指左侧示意张宏可坐在她那身旁。
未像以往那般的万分小意,张宏在步向太平公主右侧时脚步轻盈并无拘束,而张宏的这些言语从容落入太平公主眼中,却是叫她暗为生奇,她当然能够察觉到张宏今日在她身前的这些自然随意,故而,对于这少年太平公主更是有了许多兴趣,不仅是这张宏一夜之间的改变,更有这许多年来似张宏这般在她面前不存惶恐而皆是从容的人实在太少,便连她最为宠爱的二王爷薛崇简也不敢如此。
“昨夜去平康坊可是遇到何事?”犹豫了番,太平公主终于还是开了口,这时的她倒真的想知道昨夜这少年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想起昨夜所见所闻的那些黑暗,张宏眼中闪过些许悲哀,但却随即复又一派清明,伸手为他斟了杯清酒时,不去饮只是轻轻摇晃着:“遇到了知清殿中的吴公子,本有意要去看位姑娘,却反被吴公子以十两黄金之价夺去,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张宏不好奇太平公主为何会知晓他昨夜去了平康坊,也不打算掩饰他去的意图,不然会显得虚伪,他这一拥有前世记忆之人自然更是深知撒谎的最高境界乃是三分假七分真。
太平公主微愕,明显察觉到了张宏眼中那一闪即过的悲哀,但随后又因张宏口中的那些言语却叫她又是笑了起来,以太平公主之伶俐当然能够听出张宏略显遗憾的话中对那知清殿吴戈的嘲讽。
当真是花枝轻颤,这时的张宏在看着太平公主那掩口失笑时的妩媚却叫他一时感慨,很难想象那般城府幽深,手段高明而玩弄大唐于股掌间的太平公主在此刻竟是如此风姿绰约,动人心魄,这两者完全不同的特质集于太平公主一身时,丝毫不显突兀不适,反倒似是天生便应如此,堪称妖孽。
应是能够察觉张宏此时的赞叹与惊艳,即便他后来已是微微垂头将欲掩饰,但太平公主仿佛不曾介意,顾盼而流转间,太平公主敛笑而换了下坐姿,言道:“知殿清中那些人你可都能应付?这些事本宫是懒的插手的。”
张宏轻笑而点头,却是终于将他所倒的清酒一饮而尽,只是喝的太急呛得他满脸通红:“公主殿下不想理会,那他们自然对我无计可施,所以这些自信小可还是有的。”
若无记错,那今日这少年所饮的清酒,应是自他来到公主府时所饮的第一杯酒罢?由此,太平公主更是完完全全的觉察到这少年与往常的大不一样,更是加重了她的好奇。
“且先不忙自信。”太平公主微笑,却是向身后招手,而也在她招手间一名宫人手捧布卷踏着碎步急急向这步跑来,迎着张宏通红的脸,太平公主又道:“你过来看看。”
张宏不解,但仍旧起身走了过去,只是当他看到那宫人已然展好的布帛时,却是脸色大变,这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当然能够让张宏看出这些名字几乎包揽了所有知清殿中人,甚至包括严庄等那些出身贫寒的清客。而在这些人名之上所记载张宏恶行,无非乃是一些轻狂自大,目无尊卑,是为大不敬大不为之罪。
看到这处,虽然知晓这唐时大不敬这一罪名可能足以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但张宏却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再无分毫轻松的他这时自然想到之所谓贫寒出身的清客也来排斥于他,怕仍是因为他太过于得宠而可能会成为那些人的绊脚石吧。
“若是满殿中人都要与你做对,你日后该如何自处?”太平公主轻轻抬头而看着那少年一张清秀俊俏的脸庞,含笑问时略含深意。
世风日下的世态炎凉大都如此,此刻张宏已是由恼怒中回复过来,在他随意言着时,显得自信且淡漠:“如何自处?”先是轻道一句,却不曾回到先前所坐之位,反而更是凝神看着犹自展在太平公主面前的那布帛,再次叹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莫名奇妙而言着这样一句,张宏自是看到太平公主眼中的疑惑,遂,又道:“简单来说只有四字,置之不理。”太平公主曾言不会理会知清殿事,那自然这一控状也不会对张宏实质性的带来伤害,所以依张宏的性子当然不会理会。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喃喃道着张宏这又一妙手偶得,太平公主却一时似是想起了些什么,随手而挥那宫人退下后,一时间内不再开口,反而由她微现茫然的眼中当可看得出她此时心间的许多思虑,犹豫。
自始自终,张宏都不曾从太平公主身旁走开回那处座位,他在一旁看着太平公主那张轮廓绝美的侧脸时却忽然生起一个连他也觉得甚为奇怪的念头来,太平公主日后应当不会有加害于他之心。这个念头来的十分莫名其妙,与太平公主看似多此一举而莫名其妙的捧起韦后再去使其灭亡一举有些异曲同工。
自然,张宏这时并不知道,由今夜之后,太平公主对他已然是从先前的三分欣赏,七分利用而变为现下的四分欣赏,六分利用。这仅仅一分之差的欣赏,对张宏而言确已难得太多。
过了少许,当太平公主由那些思虑间回复后,竟是缓缓闭上了双目,这一日先前盛宴此时言谈而有的疲倦也在那张润红的脸上显现出来,在她轻叹一声后,雍懒而向后靠了靠,口中轻道:“为本宫捏捏肩吧,这会儿是真的乏了,也不知本宫这顽疾何时才能康愈。”
捏肩?张宏大惊,以往头痛一直都是张宏以他那前世所学会的皮毛按摩之法按捏头部,怎的这次又换成捏肩了?
不过,虽是惊讶,但在张宏轻皱眉目,犹豫一番罢,终于还是起身而步至太平公主身后,深吸一口,也是闭目而将双手伸向太平公主那圆润的肩头。
触手之处,一片细腻柔滑。
太平公主甚少出府,而公主府中本就各殿全然暖意,故而现下的太平公主所着衣裳并不绒厚,倒只有两层轻纱,所以,当张宏微颤着手而搭在太平公主肩头上时,只觉一阵的心神荡漾。
“你来说说,相王之事本宫该如何来处?”隐为梦呓,这温温软语自太平公主口中而出,却是让本就十分紧张的张宏手下一顿,随即也是意识到太平公主口中这一问其中的事关重大。
当张宏手下又是轻按着太平公主那肩头,他这时稍稍平复了情绪,因此倒也深知太平公主这一问他不能太直接的回答,况且他也真是不知该如何去答。也是在他为难之际,鬼使神差下,张宏不由言道:“有时无作为便是最好的作为。”
又是一声轻叹,这时的太平公主似是满腹心事:“正好与你处置知清殿中人之法大同小异,确也合乎你的性子。”稍为一顿,太平公主又道:“不过,你这想法倒也正是本宫的想法。”
自然没有丝毫得意,张宏深知他与太平公主之间的差距绝对可算得上是天地之悬殊,故而,一时间内他也不再开口,只是轻轻捏着太平公主那肩头时强忍着心头荡漾。
夜晚之中的公主府正殿,在殿内朦胧若真的灯笼之下自有许多温暖意味,而当张宏与太平公主二人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时,却是更叫殿中暧昧横生,虽是已过三十年,但太平公主非但不曾有一丝皱纹,却反而生的比大多二八方龄少女更要丰韵迷人,成熟妩媚间的风情种种,的确不是一般男人所能自持。
所以,有着两世人生三十多年心态的张宏,在他为闭目养神的太平公主轻按着肩头时,只能苦忍,苦忍,再苦忍。这其中的意味,显然并非不忍亵渎,而是不敢。
过了许久之后,当太平公主终于捋顺罢心间所因张宏而来的许多念头,这刻的她倒是无端端生出许多感慨,似是自问,但又明显是在问着张宏:“现如今,你最大的追求,或是理想乃是为何?”
张宏手下不曾停止,面上也是甚为自然:“昨日之前,小可最大的理想便是活着,活下去。”顿了顿,他眼中彰显着坚决,又道:“而现如今,则是要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活着与好好活着,这两者间的区别显然并非一座高山,一道鸿沟那般简单。
…
…
自昨日太平公主府那场盛宴罢,朝中大多官员都是已然得知了太平公主的意思,所以面对此时的皇帝陛下李重茂,朝上自是有人叹息,有人怜悯,有人遗憾。叹息与怜悯自是不必再言,而遗憾的人更多的则是王亲显贵,毕竟一个年弱未冠并无半分权势的少年皇帝自然更利于他们操纵利用。
第二日,早朝之前已有许多官员备好陈辞言表,用来劝说相王登基,这许多的官员中除却了原本便属相王一系外,剩下的倒大多乃是摇摆于太平公主与相王间不定的官员,这其中不能不说明那些官员如此急切而渴望相王登基所怀的一番心思,毕竟,拥君之臣大多荣耀一时。所以当这日景云观那钟声响起时,许多平时卧病告假的官员也都是捏着所要陈奏之表恭身来朝,得这消息之速度令人瞠目结舌,似是一夜之间人人皆是得知了太平公主府的意思,因此,除了太平公主核心的人外,剩下的朝臣官员皆为心急如焚,生怕不能首先得到这拥君一誉。
可是,接下来的早朝却是令这所有官员都是大吃一惊而落下太极殿中满殿的下巴。
早朝之时,满殿众臣皆是垂首而掩饰着对于将要发生之事的激动之意,少帝李隆基也依旧如往常那般带着带着茫然带着幼小而垂坐于的大殿正中龙椅之上,可稍为有些不同的乃是,今日的少帝李重茂显然比往日要多上几分惶恐。
向着满殿众臣,于公公唱喏罢众臣早朝后而扫视着殿下那些暗怀心思的朝廷大员,待他发觉黄门侍郎那处似是隐有所动时,轻咳一声,而先由手中捧起那黄帛圣旨,目不斜视逐渐展开后,于公公径自宣道:“奉圣上旨意,众臣听旨。”
“朕自即位以来,因年幼而使太皇太后专权横行,扰朝纲于不肃,訾万民以不安,虽非朕所想,但终乃朕之过……”
仅仅不过才念道几言,却已然是让朝下哗然一片,这时朝下满殿的狐狸自然都能听出其中许多深意,他们怎也未能想到那年幼而一向无能无主见的少帝李重茂怎能忽然生出这些心思?偏偏是当此等时刻,他的这些心思完全表率了他的聪明之外也堪堪将这些朝臣大员们的心思扼杀无遗。
“今有先皇御授皇太弟相王旦,深悉朝事,且为人公正大度,诚可为皇室表率,朕以为,相王旦应能于国难颇多之时,受命于危而安国于乱,故,朕之决意,退位而让贤,由相王旦总领朝纲,登大宝,即国君,整朝事,安天下,兴大唐。”
稍为一顿,于公公先是看了眼少帝李重茂,发现他已然是满面惨白时,再去看向了殿中所跪众臣,丝毫不理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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